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18 17:25

《听来的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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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里各个衙门在江宁失守的消息中,失去了往日的傲慢与四平八稳,大小官员个个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片惊恐,谁都知道太平军的下一兵锋必指扬州,可各衙门就是等不来撤退的指令。就在各级官员天天被恐惧煎熬着的时候,只见仪征知县狼狈不堪地跑进了扬州知府衙门,高呼:“大人,长毛打到仪征了。”

   太平军沿江东进路经仪征,从船靠岸,到搭云梯上城墙,没有遇到飞箭,也没有石块,更没有滚木,甚至连一个兵都没有看到。太平军以为是计,怕有埋伏,便派出一队人马冲进县城试探。此时,只有仪征出了名的光棍举人,外号“汪八仙汪驴子”的汪钟跑到城中心的鼓楼上打鼓示警。大白天鼓楼的鼓声这样连续不断地响着,全城的百姓知道太平军进城了。仪征县城内顿时家家闭户,街道肃静,空无一人。   一队太平军冲到鼓楼上,将汪钟摁在了地上,寻问后才知道,仪征县衙门的官吏早就弃城逃往扬州去了。太平军把鼓槌扔到鼓楼下,叫汪钟写了安民告示,然后四处张贴,派兵巡城,井然有序。然后稍作修整,第二天继续沿江东进,直赴扬州城。
   扬州城此时早已四门紧闭,城内更是乱作一团。湛文伯带着衙役登上城楼,只见江面上停靠着数百艘战船,城下架着几十门大炮,大炮后面是黑压压的太平军。湛文伯抬头看了看天,重重地嘘出一口气来,说:“挡不住。”湛文伯知道扬州城中的几百人绿营清兵加上漕运总督祖大成带来的五千漕标还不够城下太平军塞牙缝的。   此时,扬州绿营守备正在向漕运总督祖大成求主意。祖大成急的团团转,一点御敌之策都拿不出来。文官茫然不知守御,武将也不知武为何事。到了中午,祖大成竟提出用酒肉金银去犒劳围城的太平军,两淮巡盐御史、盐运使都表示赞成,惟独湛文伯表示这样做是不是太让朝廷难堪了,抵抗不了,也不用去犒劳敌军吧。祖大成问:“长毛从广西一路打到江宁,有几省抵挡得住的?湛大人你说说看,如果湛大人现在没有退敌良策,就按我说的去办。”湛文伯说:“漕帅,下官没有退敌良策,但如将这犒劳二字换成赎城二字,性质就不一样了。”祖大成不耐烦挥挥手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咬文嚼字的,你说赎城就赎城。”随即命湛文伯立即向盐商们筹集十车猪肉、十车牛肉、十车羊肉、五十车佳酿,四十万两白银,要湛文伯亲自送给太平军,恳求他们不要攻城。湛文伯面有难色说:“漕帅,酒肉倒还好办,这可四十万两白银……四岸公所的盐商……”祖大成一挺肚子说:“你是怕他们不给是吧?好办,你带着我的漕标直接去抄他们的家,银子自然会有。”   湛文伯带着一行装满酒肉金银的大车队,胆颤心惊进了太平军大营,谁知太平军将领林凤祥一口拒绝,要求清兵立即献出扬州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要么献城,要么马上攻城。最后,湛文伯近似哀求,林凤祥才答应给扬州城两个时辰,只留出北门通道,让想离开扬州城的人撤出。祖大成、两淮巡盐御史、盐运使、知府湛文伯等人慌忙带着各自的衙役们,一路向北,逃到江都邵伯镇观望。祖大成带着五千漕标继续向北,逃到淮安府。祖大成逃回淮安没多久,朝廷因其不战而逃将其被革职查办,发配到江都邵伯镇新建的朝廷江北大营效力。
   当林凤祥率太平军浩浩荡荡开进扬州城时,秦简肃在丙字号牢里双手紧紧抓住周达的衣服,身体僵硬,双目暴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天晚上,太平军开牢释囚,周达在府衙门口被琼花接回了家。   周达被琼花领回了家,便不再疯疯癫癫了,只是呆呆地坐着,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下雨了……下雨了……”心里想着秦简肃临死前对他说的话:“你要想活命还能保全家人性命,出去后你还得装疯,乱世人贪心狠,只信传言不辩真假,官府没来得及要你的命,全城的扬虚子也会要了你的命。”   第二天中午,琼花正在做饭,周宗稷突然大叫着从院外恐惧地跑了进来:“我爹……我爹……”琼花惊问:“老爷怎么了?”周宗稷一把拉起琼花的手往街面上跑。   街道上,周达披头散发,一丝不挂光着身子撑着一把没有伞布的伞架子行走在街道上,边走边认真地对街上的每个行人说:“下雨了……下雨了……”。一个老妇女端着一盆水迎头泼向周达:“你个臭流氓,不要脸的东西,现在就给你下雨。”周达打了冷战,一咧嘴笑了,说:“下雨了……下雨了……”琼花哭喊着冲进了围观的人群,连拖带拽将周达拉回了家。街边打烧饼的张老头说:“王妈就是见不得男人光腚,一看见就浑身难受。”王妈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周达这样光屁股满大街跑,丢人不丢人,一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还让不让她们见人了。”张老头说:“周达现在就是个疯子,这么冷的天,你光脱了试试,他哪知道自己是不是光屁股啊,要是知道他就不是疯子了,以前他是一个多么体面的人啊,可惜了。王妈,人得讲良心,周达没疯的时候没少照顾你家盐水鹅的生意。”   此后,周达隔三岔五就要光屁股跑到街上去撑着伞架走一趟。全扬州城人都知道有个疯子叫周达,喜欢光屁股撑着破伞到处乱跑。直到有一天周达的生殖器上被一个恶作剧的年轻人系上了铜铃,走一路响一路,满大街认真对每个路过的行人说:“下雨了……下雨了……”打烧饼的张老头实在不忍周达遭如此羞辱,脱下衣服将周达罩住说:“周达啊,老天爷不开眼啊,让你叫人这样羞辱,你还真不如死了的好,还能给你那两个伢子留点脸面,闺女大了得嫁人,儿子得娶老婆,你这样让他们将来怎么活人啊。”那天夜里,周达突然不见了,象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琼花带着周宗穆和周宗稷姐弟俩发疯似地在扬州城寻找着,不分白天黑夜,大街小巷响着凄惨的哀叫:“老爷……老爷……爹……爹……”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疯子周达失踪了。很多人认为周达已经死了,这样的疯,不是掉河里淹死了就是让野狗给吃了。   找了半个月,周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琼花绝望了,天天看着哭泣的两个孩子,她开始想着以后的事情了,她忽然想起周达曾经对她说过老家仪征有一个中过举的表弟,叫汪钟,于是,赶紧托人带信给仪征的汪钟。

   汪钟此时正在帮萧元青拿主意;因为仪征知县和县丞、主簿、典史都跑了,太平军只留下五十人驻守仪征县城,而县城里乱糟糟的,为迅速填补县城权力的空缺,恢复正常秩序,于是找到还没有跑的原县衙师爷萧元青。萧元青以为太平军要来杀他,吓的他直哆嗦,不曾想,太平军是让他将原县衙门的六房三班都给找回来,安抚百姓,征集粮草,维持治安,然后命萧元青座衙理事。萧元青哪敢违抗,点头应下,随后慌不迭找到在城东门开咬春茶社和驴窝的好友汪钟讨主意,汪钟劝他说:“千万不要座县衙大堂理事,如果将来太平军撤了,知县回来,你作何解释?如果以后太平军再派自己人来主政,你岂不成了百姓眼里的笑话?现在他们让你理事你就理事,你就在县丞廨、主簿廨、典史廨中选一个地方理事就行了。”于是,萧元青找了个理由,就在仓桥街的主簿廨里办公理事了。   萧元青与汪钟是发小、同窗,又是一起参加的童试,一起中的秀才。后来,汪钟乡试中举,同去的萧元青却名落孙山。萧元青因家里实在无力承担了,自己也感觉没当官的命,于是就托人进了县衙六房之一的礼房当差。萧元青聪明过人,头脑灵活,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得到知县的赏识,成了知县的师爷。地方知县都是外地人,要处理当地的各方面事务,不熟悉不了解当地的地理、人脉肯定是不行的,一般外地知县到当地上任,都会聘请当地擅长刑律、能写会算、熟练官场、精明能干的读书人作为自己的心腹,负责出谋划策、沟通士绅。师爷和知县之间是私人雇佣关系,不在县衙编册内,只是知县私人聘请来的辅佐,薪水也是知县私人掏腰包,来去自由。萧元青熟悉仪征境内的一切事务,县衙门的六房三班更是了如指掌,是县衙门里的“万事通”。   萧元青上班的地方就在县衙大厅东边幕厅的刑钱夫子房,执掌着知县的机要,虽然没有正式职务,但权力却很大,可以借助知县的名头,干涉县衙所有机构、所有事务。萧元青名义上是“以佐官为治”,但实际上是“代知县出治”,至于“代”到何种地步,就要看萧元青拍知县的马屁到什么程度。
   三天后,萧元青给汪钟送来一封信。汪钟拆开看了后,又把信递给了萧元青。萧元青看了看,知道是周达家的事情,也不便多说什么:“这事我不插嘴。”萧元青知道汪钟并不喜欢他这个表哥。汪钟的母亲汪周氏,是周达的远房表姑。但周达并不怎么待见这门远房的亲戚,皆因一个穷字。汪钟七岁丧父,家贫,无资求学,识字读书都是由母亲汪周氏启蒙的。母亲以做鞋为生,养活了汪钟。赖得汪钟天资聪慧,十六岁那年参加童试中了秀才,三年后,道光二十九年参加江南贡院的乡试中了丙午科举人,得了第一名的解元。再后来到京城参加春闱会试,没考中。就在汪钟用功准备再考的时候,道光皇帝死了,咸丰帝接了位。为稳固人心,安定天下,笼络读书人,咸丰皇帝特恩准举行一次“大挑”。恩旨上说,所有未经入彀举子,一体加恩,均可参加“大挑”。   举人大挑是举人直接入仕的一个重要途径。皇帝会不定期地在那些会试不第的举人中进行挑选,以示皇恩浩荡;挑上的,可直接去做官。大挑不用考试,只看相貌外形,有“同田贯日申气甲由”八字诀。同者,面孔方长;田者,面孔方短;贯者,头与身子直长;日者,身体胖瘦高矮适中;符合这前四个字就可选中。申者,身体歪斜不正;甲者,头大身小;气者,一肩高耸;由者,头小身大。后四个字,沾上一个,就会落选。挑选时,二十人站一排,从中挑一等三人,二等九人。剩下的八人就是落选者,俗称“八仙”。汪周氏鼓励儿子汪钟前去应挑,认为儿子长得体高脸方,五官端正,笃定能被选中,萧元青特意买了条八斤重的江鮰前来送行,汪钟见了说:“这么大的江鮰真是不多见啊。”汪钟的母亲一把接过来说:“这是白吉,你看人家元青就是会做事,看,多肥的白吉,大吉。”汪钟顿时明白了。萧元青说从没看过两江总督府衙门,能不能带他一起去看看。汪钟求之不得,说:“车马吃住的费用都是你出。”萧元青点头说:“我出就我出,知道你手头紧,两个人到江宁船费和吃住也用不了二两银子的。你听说了没?西门活城隍章渠璈的重孙子章颉这次也要去参加大挑了。”汪钟说:“章颉与我是丙午同科,长的也周正,应该能挑上。”   汪钟信心满满地进了两江总督衙门里的挑场,朝廷派来的拣挑者是一位王爷。王爷围着二十人看了一圈后,同去的章颉被选上了,汪钟竟然不在选,沦入到了八仙之列。萧元青见汪钟蔫头耸脑出来了,一问就炸毛了:“你哪丑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嘛。”萧元青不服,义愤填膺,大骂什么狗屁王爷,有眼无珠。就在总督衙门口等着,近中午的时候,王爷一行从衙门里出来。萧元青上前拦轿质问王爷:“王爷,汪钟不丑啊,相貌堂堂,五官身架和学问都是栋梁之材啊,王爷你这样大挑以何为据? ” 王爷不想纠缠不清,于是撩开轿帘,冷冰冰地说道:“我挑命也。”一旁的汪钟听罢,顿时寒从心起,绝望了,也许这真就是他的命。萧元青为安慰汪钟,硬拉着汪钟在江宁又玩了一天。   第三天,萧元青陪着沮丧的汪钟回到了仪征,没想到在街上遇见了表哥周达。周达鄙视地笑道:“汪八仙回来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递给正在街道上玩耍的几个小孩,耳语了几句后,几个小孩拿了花生,开始蹦蹦跳跳在沿街高叫:“汪八……仙回来了!”汪钟从此被仪征人戏谑为汪八仙。大家都知道大挑落选意味着长的丑,汪八即为王八。汪钟顿时象被抽了筋一样,软瘫在了街道上,冰冷的青石板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此时确实象一只很“丑陋的王八。”汪钟的母亲汪周氏受不了如此这般恶毒的羞辱与刺激,几天后突然中风去世。   汪钟从此放弃了科举,变得狂放不羁,嘻笑怒骂,怼天怼地。他在仪征县城东门外开了一个咬春茶庄和代脚的驴行,仪征人也叫它是驴窝。汪钟在仪征人的嘴里从汪秀才到汪解元汪老爷,再到汪八仙汪驴子,汪钟对萧元青大笑说:“看见没?这就是我们仪征人!”

   汪钟最终还是带着琼花写的信赶到扬州,照着地址敲开了周达家的院门。琼花开门一看,只见汪钟身穿一件半旧不新的竹布棉袍,腰间扎着褐色布条,头上戴着一顶油腻腻的瓜皮黑帽。琼花问找谁。汪钟说:“这里可是仪征周达府上?”琼花下意识地点了点。汪钟把手上的信递了过去说:“我是信上写的仪征汪钟,周达的表弟。”琼花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举人汪钟,浑身上下还散发着阵阵的驴粪味儿,还以为是干苦力的。琼花接过信一看,忙扭头向里叫道:“小姐少爷你们出来一下。”不一会儿,周宗穆和周宗稷姐弟俩从西厢房跑了出来。琼花问:“这人你们可认得?”周宗穆躲在琼花身后,张望了一下,小声说:“是叔太爷。”仪征人管家族里最小的叔叔为叔太爷。得到确认后,琼花让汪钟进了院子。   汪钟向琼花问明情况后,决定再到扬州城外去找找,说不定会被哪家农户给收留了。于是,汪钟到城外又寻了十天,仍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汪钟也感到了绝望。   晚上,琼花带着两个孩子进了东厢房。两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汪钟,汪钟也愁眉苦脸地望着他们,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琼花乞求汪钟把他们三人一起带回仪征去,说:“这两个伢子好歹也是你家的亲戚,他们现在是没爹没娘的伢子,你不管谁管?你看他们还小,吃不了多少的,我也能自己养活自己,洗衣做饭还能帮工,绝不吃闲饭。”汪钟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但拒绝带琼花一起回仪征,汪钟怕人说闲话。   第二天,临行前,汪钟让琼花在宅子里等着周达,说不定哪一天周达会突然回来的。然后又给琼花留下一两碎银子,尴尬地说:“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以后你得靠自己了。”   周宗穆要将父亲留下的那把没有伞布的破伞一起带走。汪钟问:“带把破伞做什么?”周宗穆紧紧地把破伞搂在怀里,眼泪叭哒叭哒地流着。琼花拉过周宗穆对汪钟说:“老爷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这把伞是他疯的时候常拿着的,小姐可能是想带回仪征也算是个念想。”

   周达在仪征有一院三间的老宅子,但这两个孩子尚小,不能独立生活,于是,汪钟让这姐弟俩到他的东门咬春茶社居住。九岁的姐姐周宗穆很乖很懂事,在茶社里忙里忙外地招呼客人,沏茶倒水,八岁的弟弟周宗稷在驴窝添添草,二十三岁的叔叔汪钟茶社驴窝两边跑,跑急眼了就骂人骂驴骂世道。萧元青偶尔路过,就嘲笑汪钟:“就你这张臭嘴跟茅坑似的,大家叫你汪驴子都算是很客气的了。”汪钟叫道:“你再说你明天就不用来喝茶了。”刚开始,汪钟骂人姐弟俩就害怕,时间久了,一听就要笑。每隔几天,汪钟都要给这姐弟俩剁一斤猪头肉和斩半只盐水鹅来打打牙祭,看着姐弟俩满嘴油地吃着,汪钟很开心,姐弟俩也从此与汪钟相依为命,汪钟在空闲的时候就教这姐弟识文断字,世间道理,告诫他们,将来不求闻达,只求平安健康地活着,就算是对得起他们的爹妈了。   晚上,汪钟与萧元青一起下棋。汪钟对萧元青说,自己也说不清楚把这姐弟俩当成了妹妹弟弟还是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了。萧元青说:“什么也别当,你要不想绝户,就赶紧娶一个进门。”汪钟说:“就我现在这样谁家姑娘肯嫁啊。”萧元青说:“大姑娘没有,可小寡妇不缺啊,我那十六岁的小姨子就现成的,都跟你说了十八回了,你就是不点头。”汪钟说:“滚蛋。”萧元青笑着说:“你看,一说这事你就急,什么德性。”汪钟说:“我命中克妻,你不怕你小姨子被我克死?”萧元青说:“知道你会看相,你怎么就没看出我小姨子会克夫呢?她进婆家半年,就把她男人克死了,你俩是半斤八两,弄一块就平安无事了。”   就在汪钟把姐弟俩从扬州领回仪征半年后的一天夜里,周宗穆梦见一个长的象猴子一样的少年走进了她的房间。周宗穆被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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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18 20:48

本帖最后由 胥浦老菜农 于 2021-10-19 06:0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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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军打下扬州九个月后,便全部撤离扬州和仪征,开始西征。   湛文伯带着仪征知县和一班衙役开始返回扬州,路过江北大营时,看到了祖大成,只见祖大成咳嗽不止,狼狈不堪地在做苦力,曾经的钦差大臣,从一品漕运总督,落的如此下场,湛文伯不禁五味杂陈,本想转身绕行,可又想到官场上事事多变,说不定哪天皇上再次起用祖大成,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湛文伯主动上前宽慰,祖大成尴尬问:“有吃的吗?”湛文伯忙让衙役拿了一块酱牛肉和一块大饼。祖大成忙把酱牛肉揣进怀里,拿起大饼狠狠地咬了一口,苦笑着说:“我现在是戴罪之身,也是将死之人,湛大人还能如此不躲不避,不计前嫌,实属难得。”祖大成大口吃着饼,喝了一口水,抹了抹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金甲盐根真的不在大人手上?”湛文伯说:“你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在想着这事,那东西真的不在我手上。”祖大成小声说:“我是不敢再想了,只是前些日子,我听人在议论金甲盐根的事情来,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逃到邵伯的扬州官与商都认定金甲盐根就在大人手上,现在扬州光复太平了,可大人以后想太平恐怕就难了,另外告诉大人一个消息,也不知真假,前些年我就听说朱砂盐根落在了海边的南通,具体在何人手上,我一直没有打听到,告诉大人这些,也算是祖某人报大人这一饭之恩。”湛文伯不知说什么是好,向祖大成拱了拱手,便作告辞,随即带着知府衙役与弟弟湛文仲返回扬州城。
    湛文伯返回扬州城第一件事,立即让湛文仲寻找周达。湛文仲立即出门四处打听周达的消息。傍晚,湛文仲回来说:“听他家的邻居说,周达自长毛进城后就被放了出来,天天光着身子在街上乱转,没多久就掉河里淹死了。”湛文伯叹息说:“看来齐则为福,单则为煞还真有其事。”湛文仲说:“周达的死应该算在长毛的头上才是。”湛文伯不想再说这事,心里厌恶着弟弟的这张嘴脸,于是岔开话题道:“听说长毛西征,咱的老家安庆府是他们必取之地,求祖宗保佑咱的爹娘和家人平安无事。”湛文仲说:“那我就回安庆一趟,看看爹娘和大嫂。”湛文仲想趁机离开,在邵伯这一年多时间里,他明显感觉到了哥哥的疏远。湛文伯点了点头说:“那就有劳二弟了,怀娟才三岁,路途劳顿,又遥远,又不安全,就不要带着随行了。”湛文伯要把侄女怀娟扣下,以防他一去不回;现在周达死了,当事人只剩下湛文仲了,他一定要追查到金甲盐根的下落。   第二天,湛文仲出城门时,遭到了搜身盘查,湛文仲怒骂城门差役。差役陪笑道:“扬州刚收复,鱼龙混杂,上峰有令,非官差进城出城都得搜身盘查,还望湛掌柜见谅。”差役将湛文仲从头到脚细细搜了个遍,又将车辆里里外外查了个透。湛文仲渐渐看明白了,他知道这是大哥怕他把金甲盐根带出城,但,金甲盐根终究还是让湛文仲带出了扬州城。湛文仲自从六年前从老家安庆投奔大哥,在大哥的钱庄里做了掌柜,每天望着白花花的银子进进出出,很是眼热,可钱庄的生意与他是无关的。时日长了,湛文仲开始生了自立门户的念头,开始在钱庄的往来帐目做手脚,渐渐攒了一些银子。金甲盐根的出现让他动了心思,更何况现在这金甲盐根上还沾着他老婆的血,他是万万不可能放手的。湛文仲把金甲盐根藏匿在了一个让常人无法想得到的地方,肛门里。

   仪征知县返回了县城,见县城原模原样,没有烧杀抢掠的痕迹,六房三班也一个不少。知县回县衙查看卷宗账册,见萧元青把县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愈发对萧元青信任了,称赞萧元青护城有功,虽在匪占期间被迫署理县衙,但也未曾僭越敢在大堂理事,足见其忠心。萧元青说:“这都是邑尊平日教导属下有方。”三天后,知县竟把设在南门的县衙钱粮柜交给萧元青来掌管,也叫柜总,办差的叫柜书,萧元青千恩万谢。“钱粮柜”是县衙征收田赋的机构。县衙在丰收年份粮价低贱时,向农民征粮钱;在歉收年份粮价上涨时,以“积谷防饥”为由向农民纳粮。县衙征收来的“钱粮”必须收入“钱柜”汇解。钱粮柜的柜总可是个肥差,萧元青当晚就买了一整只盐水鹅到东门找汪钟喝酒,表示感谢当初的提醒。汪钟说:“钱粮柜猫腻很多,油水也很多,你可别昏了头滑了脚摔跟头。”萧元青说:“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萧元青走马上任仪征钱粮柜柜总。钱粮柜在南门坐北朝南,大门两旁有一对大石鼓,门里有一个大天井,可容纳很多前来交纳钱粮的人。院内设有柜房、串楼、晒坊、仓库等;纳钱粮者在柜房递银钱、接串据、完田赋。此外,钱粮柜还配有二十个的持矛配刀的兵丁,白天负责钱粮柜的秩序安保,夜间负责钱粮柜院内院外的巡逻,以防贼盗,有时还下乡拘押拖欠钱粮的粮户。   县衙征收钱粮,每年只在夏秋两季进行,所以萧元青平日里并不是都在忙碌着钱粮柜上的事情,因此,萧元青一边做钱粮柜的柜总,一边继续做知县的师爷。   没多久,萧元青就在鼓楼南边开了家广陵堂酱菜店,前店后场,二亩地大的院子里放满了大酱缸,从镇江请来大师傅做酱黄瓜、酱萝卜、酱生姜、酱蕹菜、酱大头菜、酱榨菜、酱香菜、酱蒜薹、酱蒜头,还有做酱油做醋。汪钟最爱他家的酱黄瓜。萧元青说:“天下蔬菜皆可酱。”

   太平军西征,一路猛打,湖南督办团练大臣曾国藩所辖的湘军在长沙靖港大败。曾国藩逃回长沙,命九弟曾国荃火速回老家湘乡募兵,希望能拉起一支属于自己曾家的队伍。   曾国荃立即带了十几个营官哨官和几十个辅佐,星夜赶回湘乡,立即四处张贴募兵告示。   一名营官带着几名县衙役抬着整箱整箱的银子进了东台山。   东台山里有四个寨子,东山寨、文塔寨、凤凰寨、狮子寨,以东山寨最大,人口最多。此时,东山寨的寨民正端着碗喝着粥,围在寨子中心的大槐树下,听寨子里唯一的秀才龚乾廓念着钉在大槐树上的告示。秦家媳妇说:“我看东台山四个寨子里最应该去的,就数秀才公家的蜜狗了。”龚乾廓尴尬笑了笑说:“蜜狗才十四岁,还是个细伢子。”转身就走,知道秦家媳妇又要开骂了。秦家媳妇咧着嘴笑道:“呸!你们有谁见身高六尺的细伢子?他就是个野畜,十四岁都成山大王了,四个寨子有哪家没让他祸害过?还不如让他祸害长毛去,说不定还能替东台山老龚家光宗耀祖哩,昨天我看见秀才公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全寨子最恨龚家蜜狗的,就数秦家媳妇了。蜜狗九岁那年,秦家老大娶凤凰寨的董家闺女。蜜狗与人打赌,说能解下新娘系在脚脖子上的银铃铛。东台山婚礼习俗,在新娘入洞房时,脚上都要系上银铃铛的,洞房里银铃铛响的时间越久,就越说明新郎的威猛,来年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下午开席时,蜜狗躲进洞房的床下。屋外宾朋畅饮以庆,屋内夫妻行房正酣。蜜狗神不知鬼不觉地解下了银铃铛,新娘竟浑然不知。蜜狗得意地拿着银铃铛站在床边,冲床上的夫妻晃着说:“你们在干什么呢?铃铛都被我解下来还不知道。”望着惊慌失措的小夫妻,蜜狗又冲新娘子说了一句:“奶子真白!”新娘吓的“啊”的一声尖叫,秦家老大也受了惊吓,从此没了行房的能力。后来,秦家媳妇只要见到蜜狗,就跺脚泼口大骂他丧天良该天杀,甚至拿着棍子追打;秦家媳妇有苦说不出,而且蜜狗还到处在说她的奶子又大又白。
   蜜狗从小就是全寨子人见人烦,连狗见了都要躲着的人物,他的大名叫龚乾清,可东台山四寨知道这个大名的没几个人。龚乾清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没有奶水,就从山里找野生的蜂蜜来喂养他;龚乾清吃蜂蜜时的样子很凶也很难看,象狗一样吞食,母亲就干脆给他起了蜜狗的乳名。蜜狗是东台山里常见的一种野物,爱吃蜂蜜,平头黄喉,也叫黄喉貂,在东台山里没有天敌,敢跟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树上爬的,水里游的斗,生命力极强。东台山四个寨子的家家户户没少遭这种野物的祸害,只要进了家园,不是吃鸡,就是杀羊,水牛它都敢袭击,逮不着也赶不走,所以,又叫它黄腰狐狸。大哥龚乾廓常常想,是不是母亲给蜜狗起的这个小名起坏了,蜜狗他太能闹腾了,闹的四个寨子鸡犬不宁。   就在蜜狗出生的那一年,大哥龚乾廓参加湘乡童试,以长沙府第一名中了秀才,那年他十六岁。父母要为他成亲,他一口拒绝了,发誓不中举人不娶妻。两年后,父母双亡,靠着留下来的几亩薄田,龚乾廓一手把三岁的蜜狗拉扯长大。   兄弟俩相依为命,大哥龚乾廓十分宠爱着这个弟弟,做错了事也不忍责罚。蜜狗的性格也渐渐变得凶悍不羁,五六岁开始就天天在寨子里撩狗抓猫追鸡掏蛋,所到之处无不一片狼籍;四个寨子的大人都不允许自家的孩子跟蜜狗玩。因此,蜜狗很孤独,就自己玩,玩累了,大哥龚乾廓就教蜜狗认字。   蜜狗到了十二三岁时,身高就猛长到五尺余,开始不爱在寨子里呆着了,喜欢整天在山里游玩,高兴了就爬到文塔寨的文塔顶上撒尿,累了还敢跑到凤凰寨的凤凰寺观世音菩萨的盘腿上睡觉,和尚亦不敢打扰其眠。蜜狗在山里学会各种鸟鸣兽叫,犹喜与猴子为伴,懂猴语,爬树攀崖如履平地一样,而捕杀东台山里的飞禽走兽更是手到擒来,如同儿戏;啃野果、吃生肉、啖活鱼,食之如饴;渐渐力大超乎常人,寨里人私下里给蜜狗起了一个恶毒的外号:野畜。这野畜又偏偏爱恶作剧,只要寨子哪家突然发出尖叫声,就肯定与蜜狗有关,可寨子里的人又都不敢惹他,既追不上他,也打不过他。气的只有叫骂,捎带上龚氏一族咒骂。老族长气的没办法,骂了蜜狗几句,谁知蜜狗竟一把火将龚氏祠堂给点了,三间龚氏祠堂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这种烧了祖宗的大逆不道的行为,彻底惹怒了龚氏族人,族里人要把蜜狗装进猪笼沉塘,吓的大哥龚乾廓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代弟弟赎罪,央求族人饶过弟弟一命。蜜狗见大哥受罚,大怒,解了院子里的铡刀,提着就要到族长家杀人,老族长吓的折了烟杆,光着脚跑去找龚乾廓求救。龚乾廓以死相逼,蜜狗这才老老实实地跪在祠堂的大院子里受罚。蜜狗每挨一下藤鞭,就发出数声凄厉的猴啸,大哥龚乾廓心疼的肉颤,趴在弟弟身上护着,哀求老族长说:“他就是个细伢子啊,打几下就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谁知不一会儿,蜜狗的猴啸声把森林里的猴群召唤到寨子里来了,上百只猴子在龚氏祠堂大院的残垣断壁上蹿下跳,冲着众人龇起獠牙大喊大叫,发着威胁。长族长无奈叫停责罚,让蜜狗赶紧把猴群带走。蜜狗站起来问:“不打了?那我走了。”说完,冲天一声猴啸,领着猴群呼啸而去。

   就在曾国荃动员湘乡子弟加入湘军之时,太平军已经占领了湘潭城。   曾国荃闻之大惊,立即命令新招募的湘乡子弟到各自募兵处集结待命,第二天在涟水河畔上船出征。   当天晚上,四寨的龚氏族人悄悄找到老族长,劝其将蜜狗送到兵营去。老族长说:“你们这是要送蜜狗去死?都是一个姓的骨肉,你们真的要下这狠手?”族人说:“那里是去送死哟,蜜狗一身的蛮力,谁能杀得了他?就算是留在寨子里,长大了,全东台山谁家姑娘敢嫁给他?出去了还能娶得堂客,也是给他家留香火了。”老族长摇着头说:“将来蜜狗娶不到堂客我替他到山外去找,蜜狗野是野了点,可真的还是个细伢子,你们这些当叔的就这么容不下他?”众人见劝说无望,便默默退了出来。路上众人一商量,决定还要把蜜狗送去当兵,于是,龚氏族人到龚家趁蜜狗不备,将其手脚捆绑,嘴巴堵上,象抬猪一样,用竹扛将其抬到募兵处。龚乾廓跑到老族长家中求救,老族长领着龚乾廓跑到募兵处拚命要拉回蜜狗,被湘军轰了出来。募兵处外,老族长气的跺脚大骂那几个送蜜狗的龚氏族人:“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要是蜜狗在军中战死了,我饶不了你们这几个,要是蜜狗活着回来,他也饶不了你们几个。”   第二天,龚乾廓在船边拉着弟弟的手说:“蜜狗,不求你建功立业,只要全胳膊全腿回来就行,上阵不要往前冲,不管是伤是残,一定要回来,大哥养你,给你娶堂客,生一屋的细伢子。记住,你的大名叫龚乾清,上龙下共的龚,乾坤的乾,清水的清。到了军营可千万不能再犯浑啊,军法不饶人啊,一定要记住啊。”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绛红色棉布带:“这是昨天晚上我在凤凰寺里求来的,开过光了,观音菩萨保你平安无事,上了战场就把它扎在头上,刀枪都会避着你的。”蜜狗紧紧攥住大哥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盯着大哥看。   船离开了码头。蜜狗望着站在岸边的大哥,显得那么落魄与孤单可怜,突然鼻子发酸,平生第一次流下了眼泪,扑通一下跪在船甲板上,冲着河岸高声叫道:“大哥,我叫龚乾清,上龙下共的龚,乾坤的乾,清水的清,湖南湘乡东台山东山寨人,我记住了,我不死就回来娶堂客生一屋的细伢子,给你养老。”说完磕了三个响头。这一走,是蜜狗与家乡山寨的绝别,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东台山,而他的子孙却象豆子一样撒在了大江南北,开花结果,叱咤风云。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19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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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欣 发表于 2021-10-20 17:01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19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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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毛掸 发表于 2021-10-20 19:08

本帖最后由 鸡毛掸 于 2021-10-20 19:12 编辑

瞄一眼,居然就看上瘾了   ,仪征清末故事精彩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0 19:24

                         道光《仪征县志》卷四十九及小说描写

   嘉庆十五年,仪征知县屠倬称:“仪民多倚盐为食,舍本逐末,不事生产,风俗华靡,百物愈涌贵,而用者愈繁,以致编氓外强中干,非所以谨盖藏,固根本之道也。” (道光《仪征县志》卷四十九)
   屠倬,嘉庆十三年进士。知江苏仪征县,在任五年,除盐枭,清疑案,劝民纺织。道光初擢九江知府,以疾辞。工诗古文,诗与郭麔齐名。有《是程堂诗文集》。


   第二天一早,周宗稷锁上了院子的门,回过头来看了看,家里没什么可留恋的,家里的活物只有他和老鼠,他现在走了,老鼠可以出没自由,不用担心被他追打了。
   周宗稷出东门时,看到汪钟已经在茶社开始升火烧水了,他停下了脚步,深呼吸了一下,空气中还有他熟悉的驴粪味道。周宗稷向茶社鞠了一躬,也算是念汪钟这个叔太爷过去的好了,然后就继续向东走去。
   周宗稷不想坐船,也不想雇车,就想这么一路走着去扬州,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边走边思考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他再也不想回仪征了,姐姐就是在仪征被太平军掳走的,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仪征再也没有他的亲人了;仪征是一个让他悲伤的地方,也是一个让他失去尊严的腌臜之地;虽说仪征是家乡,可周宗稷对仪征没有一丁点感情,在仪征这十几年让他看到的尽是当地人性的丑陋与民俗的倾轧。他想起了父亲曾对他说过:“我们仪征人千万不能遇!躲他们远远的。”现在他终于懂了。仪征地处不南不北,北不如徐州、海州之慓悍,南不如苏州、无锡、常州之精明,只剩下灵魂自私猥琐,做事刁钻奸滑,遇利贪得无厌,逢危抱头鼠窜;遇强则弱,遇弱则凌;占便宜没个够,望人穷,恨人富,相互拆台,相互鄙视;看人倒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争先恐后,雪中送炭必遭污垢。整个仪征一年四季弥漫着浓浓的铜臭味,大部分仪征人唯利是图,小鸡肚肠,斤斤计较,为点蝇头小利就跟亲戚朋友立马翻脸,泼口大骂,甚至拳脚相加,吃不得半点亏;当面人情热烈,背后毁谤满天;而更让周宗稷整天心惊胆颤的,就是仪征人说话时自以为是的表情与腔调,成年男女嗓门奇大,说话如吵架,指天划地,手舞足蹈,撅嘴歪鼻,挤眉瞪眼,两腮抽搐,五官挪位,犹如邪灵附体,个个吊着嗓子,话在鼻腔内粘裹着鼻涕、打着滚儿、尖叫着喷射而出,就象铁钉划过玻璃一样刺耳扎心,更象是被绳子勒住了脖子一样,也不知是不是战乱落下来的病根,让人时刻感觉他们被针扎了屁股,或是受到了某种惊吓,听起来凄凄惨惨,尖厉刺耳。这一年周宗稷已经二十岁了。但周宗稷并不知道自己待在仪征这十几年里,仪征人这些丑陋不堪、让人深恶痛绝的特性已经悄然渗透到了他的骨髓里了,并在他以后的盐商生涯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哈哈1234 发表于 2021-10-21 10:33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19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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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精彩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1 12:25

                      5

   湘军靖港战败,曾国荃奉命回湘乡募兵,命运之手由此将一个人推上了晚清的历史舞台,一个让曾国藩和曾国荃兄弟俩临死前都要再三嘱咐千万不能反的人物。这个人,后来就象一根楔子一样,被曾国藩死死地钉在了一个支撑晚清半个帝国财政的地方——仪征十二圩。仪征十二圩是晚清帝国的盐都,这个人成了盐都的王,主宰盐都二十四年,而由这个人繁衍出来的庞大家族竟影响了扬州近百年。这个人,就是我的祖父,蜜狗龚乾清。
   祖父离开东台山后,把湖南人吃得苦,耐得烦,不怕死,霸得蛮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客观地说,我的祖父龚乾清长的很丑,六分人相,四分猴相。家族里存有一幅祖父的画像,是二祖母请画师偷偷画下的。画上的祖父,呈金刚忿怒相,猛一看,很吓人。我的祖母对我父亲说,她第一次见祖父时,印象就是凶神恶煞。后来祖父对祖母说,离开东台山是幸事,如果当年不离开东台山,很有可能会被族人活活打死,称自己是东台山龚氏一族的逆鳞。祖父从军后的第一战,湘潭之战验证了这一说法,他确实是龚氏一族的逆鳞,他在那一战中把身上的无畏与凶狠彻底显现了出来,他杀了人,而且杀了很多人,也从此嗜杀成性。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1 12:26

   曾国荃率三千招募来的湘乡兵勇至湘潭郊外的高岭排兵布阵,分前营、后营、左营、右营,每营分前、后、左、右四哨,龚乾清分在左翼前锋营做营官亲兵兼扛营旗,紧随营官。
   曾国荃在此之前,手上无一兵一卒,虽懂兵法,也只是在大哥曾国藩身边协助做事,排兵布阵没少看。现在自己手上握有这三千湘乡子弟兵,虽说有些儿兴奋,但独自领兵指挥作战却是第一次,几千人的生死突然掌握在自己的上,心里有点儿发怵。战旗猎猎,犹如紧张的心跳。一个心里完全没底的统帅,一个从没杀过人的细伢子,都不知道这场仗能不能打得赢,会不会被别人给杀了。
      一阵鼓声后,太平军出城迎战。曾国荃传话阵前四营:首破湘潭城者,赏银万两。他给自己打气,也给子弟兵们打气。龚乾清问营官:“他说话算数吗?”营官说:“一言九鼎。”龚乾清说:“什么九鼎十鼎的,只要给银子就行。”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把红辣椒往嘴里一塞,使劲一嚼,一阵辛辣直灌咽喉,鼻孔瞬间喷出一股热气来。龚乾清探手从怀里取出绛红色布带往头上使劲一勒,随后,冲天发出一声凄历的猴啸,策马舞着左翼前锋营的大旗,一头冲进了太平军阵中,营官一下子就懵了。左翼前锋营人马见主官旗冲了出去,以为是进攻,五百人马立即呐喊着跟进冲杀。龚乾清在山里从没有骑过马,这是第一次骑,几次险从马背上摔下来,双腿本能地夹紧马腹,趴在马背上,搂着马脖子不敢乱动,头脑一片空白,任马由缰。
      太平军刚出城,还没来得及布阵,就见龚乾清扛着大旗,一阵猴啸而至,一下子也懵了,顿时乱了阵脚。龚乾清象没头苍蝇一样在太平军里乱冲乱撞;龚乾清感觉自己很狼狈,耳边只听见兵器磕碰声和砍杀声,左手死死地握着旗杆,右手慌乱地薅着马鬃,根本没办法拨刀砍杀,旗子不时地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的太平军如同他嘴里的辣椒,撞飞撞倒,马踏着咀嚼着粉碎着。军旗就是向导就是命令,左翼前锋营的兵勇跟着他的大旗也乱冲一气。曾国荃领着中军在高坡上观战,大吃一惊,不清楚左翼前锋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有下令进攻,只见左翼前锋营已与太平军绞在了一起,只得令前后右三营包抄掩杀。太平军被左翼前锋营搅成了一团,又被湘军前后右三营前后包抄。一名太平军将领被龚乾清的旗子胡乱地扫下了马,被后面赶上来的湘军斩首。太平军就这样,有九名将领在乱军中被阵斩,太平军溃败,退回城中。曾国荃想着见好就收,忙传令停止进攻。龚乾清从马上跳了下来,打了几晃才站稳脚跟,定了定神,将旗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戳,看了看四周,感到这是奇耻大辱,很没面子,顿时邪劲冲上脑门,不依不饶,面目狰狞追到城下,左翼前锋营营官根本拦不住。龚乾清衔刀攀城,曾国荃无奈,下令放箭掩护。龚乾清窜到城墙拐角处,腾空一跃,如猴攀爬,不一会儿就登上了城墙的堞垛。城上的太平军围攻不退,龚乾清又被逼回了堞垛,曾国荃眼睁睁地看着龚乾清一声猴啸,从堞垛上纵身一跃而下,在地上打了个滚,起身跑了回来。
      曾国荃下令:“把这个疯子给我带过来。”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1 12:27

   龚乾清被押进了大帐。曾国荃问:“你为何不守军规,擅自扛旗出阵。”龚乾清说:“我刚来两天,也没人告诉我什么军规,营官大人只说旗子就是我的命,人在旗立,旗倒人亡,我总不能丢下旗子去攻城吧,再说,攻下城说是有银子的,我为什么不冲出去。”曾国荃说:“你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东西,你要是死了,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龚乾清说:“给我大哥娶堂客。”曾国荃向来看重兄弟怡怡,父慈子孝,便问:“你是哪里人?”龚乾清昂首大声道:“东台山东山寨人。”
   曾国荃探身问:“道光二十年长沙府第一名秀才龚乾廓你可认得?”龚乾清自豪地说:“那是我大哥。”曾国荃问:“你就是东台山里天怒神怨的蜜狗?你大舅是不是叫刘蓉?”龚乾清一愣,问:“你怎么知道的?”曾国荃起身说:“你个疯子,难怪东台山的人都叫你野畜,你擅自扛旗出阵,差点坏了我的大事,打二十军棍。”龚乾清说:“你不讲理,怎么打了胜仗你还想要打我?”曾国荃恶狠狠地说:“下次你再胆敢不听号令擅自行动,我就把你的人头砍下来送给你大哥。”龚乾清被拖了出去。曾国荃将执法官叫到身边,小声吩咐道:“明天开战还需要他,你只要保证他的屁股能骑马就行,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执法官直愣愣地望着曾国荃,茫然点了点头。
   大战在前,湘军需要这样不怕死不要命的人冲锋陷阵,何况龚乾清惟一的亲娘舅刘蓉还是曾国藩帐前大将,而且,曾国荃也是个不爱读书的人,曾在京城为读书与大哥曾国藩赌气不吃饭闹着要回湘乡,所以,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龚乾清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更重要的是,他指挥的第一仗竟然让蜜狗乱打乱撞打赢了。
   湘军自靖港惨败,士气大落,对太平军产生了畏惧心理,甚至曾国藩都开始有了绝望的情绪。湘潭郊外这一胜仗来的太及时了,最是湘军眼下所需要的,不但湘军的精气神被龚乾清活生生地提了上来,曾国荃对自己也有了信心。

   太平军伤亡千人退回湘潭城中固守。
   曾国藩不放心九弟第一次带兵打仗,便派部将刘蓉前来湘潭增援围城。太平军则留下一部分兵力守城,而大队人马向湘江上游转移。当大队太平军第二天抵达上游下滠司时,又被湘军水师拦截无法前行,只得弃船登岸,从陆路又返回了湘潭。而此时曾国荃与刘蓉已在湘潭城外设下伏兵。
   日落时分,太平军大队人马到达湘潭城外时,湘军突然发起猛攻。太平军退无可退,与湘军展开殊死一搏。龚乾清所在的左翼前锋营遭到重创,死伤大半,营官战死,四个哨官也全部阵亡。左翼前锋营剩下的兵勇被太平军冲得七零八散,开始溃退,曾国荃的中军左翼暴露出了一大豁口,太平军抓住战机,直扑曾国荃的中军,高喊:“活捉曾国荃!”曾国荃一下子就懵了,不知该如何指挥了,正准备逃命时,只见龚乾清浑身是血,骑着战马在战场上狂奔,兴奋与恐惧让他扛着大旗疯狂地发出阵阵猴啸。龚乾清冒死用左翼前锋营主官的遗命指挥集结散骑和兵勇:“跟旗走……跟旗走……”自作主张地领着一百多名骑兵,左冲右突,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像旋风一样,牵制住了进攻曾国荃的大队太平军人马,给刘蓉率兵迅速填补上左翼争取了时间。
      太平军自起事以来,很少遇到敢与他们面对面短兵搏杀的绿营清兵。所以,当龚乾清冲过来与他们白刃死战的时候,他们感到了害怕,纷纷向城门撤退。龚乾清在战场上的疯狂,让跟在他后面乱砍乱杀的兵勇们看到了希望,反正主官都死了,一群人向一个方向冲,幸许能活下来,所以,龚乾清冲到那里,他们就杀到那里。由于刘蓉迅速填补了左翼,中军安全了;龚乾清所率的左翼前锋营剩下的一百多人马就成了战场机动部队。哪里太平军多他就往哪里冲杀,左营的湘军也学着龚乾清的猴啸,杀到哪儿就叫到哪儿,阵阵猴啸在空中激荡。曾国荃感慨道:“蜜狗真是我湘军的异数!”守城的太平军见战况突转,不敢开城门,而是派兵放梯而下,准备接应城外的太平军入城。龚乾清一见,立即冲杀到城下,将出城接应的太平军全部斩杀,然后率众乘势夺梯登城,打开了城门。曾国荃一见城门大开,立即指挥湘军冲杀进去,夺占了湘潭城。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1 12:28

   当晚,湘潭城大开庆宴。曾国荃端着酒杯对刘蓉说:“刘大人,你这外甥是我召来的,很对我胃口,不知刘大人舍不舍得将你外甥送给我?”刘蓉说:“都是我湘乡子弟,分什么你我,难得大人赏识,蜜狗太皮了,放到我营里,我恐怕真还管不住他。”曾国荃当即擢升龚乾清为左翼前锋营主官。刘蓉吃了一惊,说:“大人这也太抬举他了,蜜狗还是个细伢子,打了两仗就连升三级,是否……”刘蓉满心欢喜,但嘴上也得以谦让之词将了曾国荃一军,以便把这事摁实了。曾国荃说:“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能平长毛者,我就把当他祖宗供着,拿下湘潭蜜狗是首功。”龚乾清只关心银子,一听他是首功,便问:“那答应的赏银万两能算数吗?”刘蓉抬腿踹了龚乾清一脚,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大人岂能说话不算数,还不赶快磕头谢恩。”龚乾清顺势跪了下来,磕头致谢。刘蓉这一脚,实实在在把一万两白银踹到了龚乾清的手里。刘蓉知道如果不当众谢恩,把曾国荃顶到南墙上,这一万两白银还不知猴年马月能拿得到手。有刘蓉在,曾国荃不好再找借口,当即满口答应,令军需官搬万两白银过来,现场奖赏。曾国荃在湘军里虽是出了名的财迷,但也并非悭吝之徒。曾国荃如此重赏重用龚乾清,是这几年的战事让曾国荃领悟出一个道理,最可靠的人未必是最合适的将领,但最能打的将领必须要弄成为最可靠的人,他就是要把龚乾清拢络成最可靠的人。另外,他要用龚乾清的实例告诉所有湘人,追随曾家兄弟,前途光明,要让湘军以龚乾清为榜样,曾家兄弟是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的。
   龚乾清一战成名,也成了湘军中的传奇人物。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1 12:29

   太平军逃往靖港,沿途又遭到湘军袭击。最终到达靖港时,只剩下了四个人。守在靖港的太平军见大势已去,也被迫撤离,向北退往岳州。
   湘潭战役为太平军西征以来首次严重溃败,湖南战局出现逆转,太平军西征主将章王林绍璋被革职。湘潭战役后的湘军气焰大张,开始由防御转入进攻。

   龚乾清得来的一万两赏银,让东台山的龚氏祠堂得以重建,盖了三进三十间的大祠堂,老族长在祠堂落成时向祖宗祷告说:“这祠堂盖的比县太爷的大堂还气派,蜜狗打小就知道他不是凡人,以前烧了祖宗的牌位,其实都是祖宗们的安排,就是要今天的荣光,我们还责罚了他,还求祖宗原谅,更求护佑他继续光宗耀祖,光大我东台山龚氏一族。”那几个当时抬蜜狗送兵营的龚氏族人说:“要不是我们几个当时……”老族长回过头来凶狠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呸!”
龚   乾清家的老宅子也推倒重建了,石头地基,青砖青瓦,二进二十间房。东台山四寨龚氏族人皆以蜜狗为荣,向其他族人传诵着蜜狗以前被视为罪恶的种种不凡趣事。龚乾清的两桩心思现在算是都完成了,余下的二千两白银明确要留给大哥置地和娶堂客用。龚乾廓说,这是弟弟拿命换来的,置地也是为他置的,将来他的伢子要吃饭要生活,我不能用,留着给他娶堂客。可秦家媳妇不这么想,龚家现在的光景让她眼热,于是,她带着亲妹子主动上门为龚乾廓说亲:“龚先生,我把你的堂客带来了。”龚乾廓莫名其妙。秦家媳妇说:“你看我这亲妹子今年才十六岁,多俊多水灵,你家置了那么多的地,还有这么多的屋子哪能没个堂客镇着呢,明天你们就成亲,你要是等不及,今天也行。”龚乾廓一口回绝。秦家媳妇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我妹子还没嫌弃你,你倒是歪嘴了,那也行,你不要就留给蜜狗做堂客。”龚乾廓更是坚决不答应,又急又臊团团转,一个劲地说:“作孽啊作孽啊。”秦家媳妇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哥了,告诉你,你做不了蜜狗的主,蜜狗打小就喜欢我的奶子又大又白,我这妹子要比我的好上千百倍,你看,这衣服都搂不住胸了,蜜狗回来肯定会娶我这妹子的。” 龚乾廓毕竟是个秀才,面对秦家媳妇这样粗俗不堪的话,吓的他落荒而逃,求老族长解围。老族长一听,这还了得,立即带着龚氏族人把秦家媳妇赶了出去,警告她不许胡来,称龚乾廓是有功名的人,那能容你胡乱塞一个人进来,再说,蜜狗现在也有了军功,龚家的门槛现在不矮了,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得来的。秦家媳妇自知与龚家结亲无望,便一撅嘴讥讽道:“就那野畜,长的跟猴似的,谁稀罕!”说着拉起妹子悻悻而去。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1 12:31

   西征的太平军连连受锉,最终退到湖北境内,又被湘军围困在了武汉,与湘军形成对峙局面,走不脱也胜不了。而此时的太平军北伐却是捷报频传,太平军北伐渡江首要任务就是占领两淮盐区,解决军饷问题。而清廷也缺银子,也要用盐抵饷的办法来解决军饷,如果两淮盐区被占,兵必溃。所以,清军为防止太平军北进,西自仪征的新城,东至江都运河边的施家桥,筑了一道长墙,将原在邵伯的江北大营西移到仪征,一是阻挡太平军北伐,二是保护两淮产盐区;而仪征,处于天长、六合、江宁、镇江、扬州之间,不管哪方胜败,仪征都是双方进退的必经之地。太平军为了继续北伐,同时解除清军对天京的威胁,太平军燕王秦日纲率部将陈玉成、李秀成向清军江北大营发起攻击,清军一触即溃。燕王秦日纲督军乘胜猛打,连破虹桥、朴树湾清军营盘一百二十余座。钦差大臣兼江北大营主帅托明阿望风而逃,炮械旗帐尽弃,带着残兵败将,再次一路向北逃往江都邵伯镇。托明阿临逃前命扬州知府湛文伯留在扬州城安抚百姓。
   湛文伯知道扬州城是守不住的,不投降,必死;投降了,朝廷迟早也会把他处死。再想赎城已是不可能了,他自知在劫难逃,便让湛文仲带上钱庄所有能带财物赶紧向北撤离,另派四名衙役护送。临行前,湛文伯问湛文仲:“你我兄弟这一别恐怕要来生再见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黄金盐根到底是不是你拿了,拿了我也不怪你,就归你了,只是这钱庄的一定要留给你侄子怀德,也算是大哥最后求你了。”湛文仲再次一口否认。湛文伯无奈地向他挥了挥手说:“快走吧。”湛文仲带上四岁的闺女湛怀娟和财物慌忙逃离扬州城。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1 12:34

   湛文伯率乡兵二百人登城。乡兵们一看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吓的一哄而散,湛文伯喊破嗓子都没能阻止得住。太平军攀城攻入。湛文伯被俘,太平军劝他投降,湛文伯凄惨一笑说:“我是朝廷命官,降不得也不能降,只求你们放过扬州百姓,我死不足惜。”随后,湛文伯自杀。

胥浦老菜农 发表于 2021-10-21 12:40

                           6

   太平军第二次占领扬州后,迅速补充给养,准备继续北伐。正当诸事紧张地准备时,燕王秦日纲突然接到天王洪秀全的密诏,让他与北王韦昌辉乘夜带兵入城诛杀东王杨秀清。燕王秦日纲不得不放弃扬州,带着陈玉成和李秀成所部返回天京。随后,燕王秦日纲与北王韦昌辉诛杀了东王杨秀清,并在天京开始了一场血腥屠戮,两万多名太平军将士与家属死于刀下。然而,吊诡的事情发生了,天王洪秀全又与翼王石达开联手将北王韦昌辉五马分尸,斩首燕王秦日纲。这起太平军由内讧而最终互相残杀,史称“天京事变”。
   江北大营的清军无法理解太平军在这个时候“王杀王”的行为,但也正因此,才让清廷在后来的战事中得以翻盘,延续国运。
   天京事变的直接后果,就是导致太平军分裂,翼王石达开带走太平军的十万精锐离开江苏和安徽进入江西,按照自己的战略意图与清军作战。而清军自天京事变后,便趁机将江北大营沿江向西移动至六合,设在了与天京隔江相望的浦口,以便监视与拦截太平军的北伐。

   湘军也从太平军的天京事变后开始实施东征,收复失地。
   龚乾清率领前锋营入株洲、过醴陵,向东挺进江西,翻越武功山,出其不意攻占了安福县城。随即又一路追杀太平军至彭坊、金田,强悍轻疾,太平军难与争锋。龚乾清马不停蹄,又趁太平军疲惫之际,长途奔袭固江,马踏太平军三十座营盘,逼得太平军退守吉安城。
   龚乾清以为吉安城也好打,然而,吉安城守之坚、攻之难超乎了龚乾清的想象。曾国荃采用“铁桶合围”之策,将吉安城团团围着,意在吸引太平军前来援救,他要围点打援。吉安城内城外都成了人间地狱。
   吉安城内粮草断绝,城中的草木、狗、猫、鼠、雀都吃尽了,已经到了煮鞋底、煮牛皮和牛皮箱的地步,吉安城守将向抚州的太平军求救;翼王石达开派弟弟石镇吉带着粮草、弹药从抚州率部前来解围。龚乾清率前锋营在吉水三曲滩拦截,吉安城守将趁机率太平军冲出城与石镇吉内外夹击,猛攻湘军营盘,双方在三曲滩短兵相接。饥饿与愤怒让太平军不顾一切的向湘军冲杀,誓死一搏,龚乾清的前锋营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龚乾清血战突围。曾国荃率兵赶来增援,却身中数刀被围,坠落马下,太平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要活捉曾国荃;曾国荃感到了绝望,不想被俘受辱,正准备拨刀自杀,突然听到一阵猴啸,本已经突围出去的龚乾清突然率前锋营再次杀入重围,前锋营一队狂马伴着阵阵的猴啸飞奔而来。龚乾清身上的铠甲捆绳在混战被太平军挑断,铠甲在疾驰中象两只翅膀一样忽上忽下在风中舞动着,头盔杀丢了,辫子杀散了,披头散发,脑门上紧束着的绛红色布带在风中飘扬,格外醒目。龚乾清赤目圆睁,象个疯子一样狂舞着长刀,发出冲破天际的猴啸,冲在前锋营最前面。龚乾清杀到曾国荃身边,一把薅住曾国荃的后领,往上一拉,大叫:“趴着别动。”随后,冲天一声猴啸,前锋营的马队立即发出阵阵猴啸朝龚乾清聚集,将其围在了中心,组成船形马阵,掩护着曾国荃向外冲杀,一路尘土飞扬,猴啸而去。
   龚乾清拚死救出曾国荃至营地后,下马将曾国荃放到地上,大叫:“护!”曾国荃惊魂未定,步卒已经将曾国荃围护起来。随后,龚乾清纵身上马,一声猴啸,长刀一举,高呼:“随我来!”再次聚众,突施反围剿,硬是把太平军阵营生生地分割成两块,石镇吉大败,逃回抚州,吉安城守将也带着残兵退回吉安城继续坚守。
   战后,龚乾清将俘获了的二百多太平军,全部梱在吉安城外的木桩上,自己做示范,一刀下去,连人带桩齐腰斩断,手段残殄。随后,命前锋营骑兵练习撩、劈、挑、刺等马战动作。吉安城外血腥骇人,惨绝人寰,众将震悚。有人说龚乾清太过凶残,曾国荃却道:“他这是在向城里的长毛示威,激他们出城应战,两军对阵,就是杀敌取命,若是没了他这疯劲,我的命恐怕早就让长毛取走了。”曾国荃越来越觉得龚乾清是位不可多得的猛将。也就是从三曲滩之战后,在曾国荃的默许下,龚乾清的前锋营从不留俘虏,杀心之重,无人出其右,而且一直蔓延到后来的整个吉字营。
   三个月后,龚乾清率部第一个杀入吉安城。

   朝廷因破吉安城之功,正式授曾国荃所辖的三千湘乡部队为大清吉字营,曾国荃为吉字营统领,赏顶戴花翎,升知府,加道员衔。军中从此称他为九帅,因为他在曾家排行老九。
   吉安城一战,以三千湘乡人的骁勇苦战,成就了默默无名的曾国荃,使之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武装“吉字营”,并在湘军中迅速崛起,也标志着曾国藩的嫡系主力的诞生。在此之前,曾国藩非常依赖湘军将领罗泽南以及其追随的那些老湘军将领们,但自罗泽南在湖北阵亡后,老湘军将领蠢蠢欲动,他们希望湖南益阳的胡林翼取代曾国藩来做湘军的统帅。曾国藩在湘军的地位岌岌可危,却毫无办法。现在有了吉字营,且名震天下,曾国藩从此不用再看这些老湘军将领们的脸色了,现在,吉字营就是新湘军,而龚乾清则是吉字营里最耀眼的湘乡人。曾国藩向朝廷奏请破格晋升龚乾清为正五品武官,授湘乡营守备;朝廷念其战绩懋著,加衔以显其秩,准奏。另赏银万两。湘乡营守备并不是实授,而是朝廷认可的品衔和荣誉。因为龚乾清是湘乡人,用家乡名来授衔是一种激励性质的奖赏。

   东台山四寨龚氏一族齐刷刷地跪在祠堂的大院子里,听着湘乡知县代为宣读的皇帝嘉奖龚乾清的圣旨。宣读完圣旨,湘乡知县赶忙把老族长和龚乾廓扶了起来说:“东台山风水好啊,能出这样一个大人物,说不定将来能封王封侯呢。”秦家媳妇高声叫道:“蜜狗本来就是我们东台山的猴,还用得着皇上来封。”龚乾廓尴尬冲着知县笑了笑,老族长见了,向外挥了挥手,有几个龚氏寨民忙把秦家媳妇架走了,秦家媳妇边挣扎边大叫:“蜜狗本来就是个猴……就是个猴……”。
   曾国荃给龚乾清把面子文章做足了,一是给在军的湘人看,二是给在故里的湘人看,他急切地需要补充吉字营的兵源,需要更多的湘乡子弟。
   龚乾清得到的封赏狠狠地刺激了湘乡人的神经,秦家媳妇特意回了趟凤凰寨娘家,鼓励弟弟董允瞻也去当兵,连蜜狗那样的东西都能升官发财,我弟弟识文断字,比他强多了。董允瞻是个文弱书生,喜欢读书,可一直没有考中秀才,干农活只能当半个人用。临行前,秦家媳妇在涟水河岸嘱咐董允瞻说:“你见到蜜狗就说你是我亲弟弟,一个娘生的。”董允瞻说:“用不着,东台山四寨子的人他哪个不认得,哪家养什么鸡下什么蛋他都清楚的很。”秦家媳妇说:“那也得跟他说,他要是敢不给你个官当当,回来我饶不了他。”秦家媳妇总觉得蜜狗是看过她奶子的,要比别人亲近一些儿。
   又一批三千湘乡子弟奔赴江西战场。

   当董允瞻见到龚乾清时,龚乾清张嘴就叫:“这不是尿罐吗,你怎么来了?”董允瞻脸腾就红了,冲着龚乾清大叫:“蜜狗,我有大名,我叫董允瞻。”龚乾清说:“我哪知道你还有大名啊,打小我就只知道你叫尿罐。”董允瞻别别扭扭地站着。龚乾清问他姐姐有没有伢子时,董允瞻没好气地说:“一直没怀上,听娘说都是你把姐夫给吓坏了,姐夫的阳峰就塌了。”龚乾清问:“阳峰是什么玩意?”董允瞻尴尬地指了指龚乾清的裤裆。龚乾清一拍大腿说:“嗨,什么狗屁阳峰阴峰的,直接说鸡巴不就行了。”董允瞻望着人高马大的龚乾清,从内心里鄙视他。龚乾清又看了看董允瞻瘦弱的身体,撅了撅嘴说:“瞧你瘦的跟小鸡仔似的,别说上阵杀人了,就是让你到阵上跑一圈也得把你累成狗,你是个读书人,就留在我营里写写字算算账吧,杀人的事你干不了。” 董允瞻就这样成了湘乡营军需官,负责军需补给上的事情。

   曾国荃的吉字营攻下吉安十天后,太平军忠王李秀成再次率部渡江北进,彻底摧毁了清军设在浦口的江北大营,斩杀清兵万余人,一把大火将江北大营化为焚场,江北大营从此不在复建。江北大营主帅兼钦差大臣德兴阿逃往扬州。太平军占领浦口、江浦,打通了江北粮道,随后马踏六合、横梁、青山,仪征,第三次打下扬州。然而,仅十二天后,太平军又一次撤离扬州,将从扬州掳夺来的财物运往天京。太平军经天京事变后,军心已然不稳,纪律涣散,经过仪征时,一把大火烧了天宁寺的观音殿、大悲楼、地藏楼。又强行在城内征用马匹与车辆,还掳走了包括周宗穆在内的几十名少女。周宗稷为救姐姐,拚命与太平军撕打,被太平军一枪扎进了肚子,周宗稷挣扎着:“姐……”周宗穆眼睁睁地望弟弟口流鲜血倒了下去,顿时感觉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昏了过去。
   汪钟将周宗稷抱回茶社救治。第二天,周宗稷醒来,已无性命之忧。
   汪钟到城中取药,登上鼓楼,遥望西路重峦叠嶂,悲伤而叹:“如此行径,天京的大限不远了。”回来后,愤然在周宗穆的房间墙壁写下:咸丰八年九月十五,仪征周氏宗穆被掳至江宁,年十四岁。呜呼哀哉!
汪钟在整理周宗穆的房间,发现了那把破伞。汪钟随手将破伞扔到一边,竹杆做的伞柄突然裂开,汪钟发现伞柄里藏着一卷盐票,数了数,一共一百二十张。

   周宗稷痊愈后,性情开始出现变化,原本是一个很乖的孩子,突然变得浑身充满了戾气,看人的眼神闪烁着挑衅与恶意,时常虐待驴子,不是打就是骂。汪钟很是着急,就让他到茶社里做事,时间长了,也常跟喝茶的客人吵架。萧元青说:“这伢子就是欠揍,揍他一顿就好了。”汪钟下不了手。直到一年后的九月十五日,周宗稷突发脾气,指责汪钟没有保护好姐姐,把汪钟最心爱的一把紫砂壶摔了,这把紫砂壶是他当年中举后母亲送给的礼物。汪钟急眼了,大吼一声:“你给我滚。”
   周宗稷从此离开了咬春茶社,回到了南门周家的老宅子。

   当天晚上,汪钟叫来萧元青一起到周家老宅子去劝说,谁知被周宗稷轰了出来,狂躁地大喊大叫:“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回去给你喂驴沏茶伺候人。”汪钟和萧元青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茶社。萧元青说:“周达真是作孽了,这伢子是狗咬吕洞宾,你也不用管他了,你只是他家的远房表亲而已,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天,汪钟一大早买了一笼三丁包子,五根油条跑去萧元青家,对萧元青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你看能不能帮帮我,你把这伢子收到衙门里做事或者去钱粮柜当个柜书也行。”萧元青边穿衣服边说:“你说什么?还想当柜书?你是知道的,钱粮柜的柜书不是什么人说当就当的,本县的柜书基本上都是子承父业,弟承兄业,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柜书他当不了。”汪钟说:“那就给你当差,一来给他上上规矩,二来替你跑跑腿,给他一口饭吃,不然的话,我真担心这伢子会走上歪路,到那个时候这伢子就真的给毁了,你要是答应了,也算你积德行善了。”萧元青说:“你这是在求我办事?就这包子加油条?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汪钟说:“有得吃就不错了,这事就拜托你了,办成了,我送你一头驴。”萧元青说:“不用送驴,你把我家小姨子收了就行了,咱俩做连襟多好。”汪钟说:“滚蛋。”

   周宗稷把老宅子里的家具能卖的都卖了,只留下一张床。每天只能啃馒头喝凉水度日。
   二天后,萧元青安排了两个小混混在街上找茬,把周宗稷狠狠地揍了一顿。以后连续几天,只要周宗稷出门,到哪都会有人找茬揍他。周宗稷吓的不敢出门,最后,实在饿的没有办法,绕过南门大街避开那些小混混,到西门寻吃的去。周宗稷在西门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迷了路,就进了一户掩着门的院子。周宗稷探头探脑走了进去,想找点儿吃的。正当周宗稷东看西看时,忽然从南面一厢房里传来女人的说话声:“我前几天问过郎中了,说老爷的精虫太稀太弱了,所以我老是怀不上,昨天晚上老爷睡了我,今天你一定要把精虫放到我身子里去,我再生不出伢子来就要让那几个姨太太给欺负死了。”
   周宗稷蹑手蹑脚地近了厢房,只见床沿边趴着一个女人,高高地翘起白屁股,极力地迎合着身后的男人,屁股上的肉像推车上的豆腐一样颤动着,两个乳房如猪尿泡一样悬着,前后左右地晃荡着。男人低着头,一声也不吭地用力着。女人随着男人的动作发出有节奏地呻吟声,周宗稷仔细一看,一下子便认出这个女人是谁了——知县的五姨太姚凤!一年前,县衙师爷萧元青在东门迎接新任知县和他的家眷到咬春茶社歇脚喝茶,五姨太姚凤招摇过市的样子周宗稷记得很清楚。这让周宗稷吃了一惊,没想到知县的女人也会偷汉子。他在吃惊之余,竟生出一丝快感来,有种兴灾乐祸的味道。周宗稷从来没有见过男女之事,但本能地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看着看着,周宗稷又似乎多了一份担心,他们会不会也像狗一样,要屁股对屁股拔好一阵子才能分开呢?分不开怎么办?难道也要用扁担来抬吗?那样的话,岂不是让知县知道了么?想想也不太可能。姚凤使劲地扭着屁股,急促地呻吟着。周宗稷感到自己的下半身开始肿涨起来,实在是难受,感觉自己也快要爆了一样,有一股子力量在把他往前推着。突然间,男人一仰头,全身一阵抽搐。周宗稷猛地睁大眼睛,这个男人竟是县衙师爷萧元青。周宗稷吓的蹑手蹑脚退出了院子,心想,萧元青做这么又不要脸又危险的事情,汪钟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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