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芳｜《红楼梦》甲辰本山西寻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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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俊芳｜《红楼梦》甲辰本山西寻访记

     《红楼梦》甲辰本收藏者是山西洪洞人张瑞玑。这个早春的讯息，令关注、研究红学的人异常兴奋。

　　发布这条新闻的人叫卫洪平，现任山西省煤炭地质局党委书记。2019年3月7日，他的《张瑞玑：<红楼梦>甲辰本收藏者》一文，发表于《文汇报》。一石惊起千重浪，山西红学界为之一振，研究风潮再次被搅热。

《红楼梦》甲辰本发现记

　　备受红学界推崇的甲辰本因何如此珍贵？红学泰斗俞平伯在《红楼梦八十回校本序》里写道：三个手抄版本当中，“比较重要的还推甲辰本。……前八十回今本的规模，在甲辰本上已大体有了。”“如就追穷流变来看，甲辰本便很重要，它为程排甲本和以后的各刻本前八十回的祖本。”
　　这个早期抄本后藏于国家图书馆，分装八函，共有四十册。这个珍贵的甲辰本是如何被发现的？
　　俞平伯《忆振铎兄》记载：“1953年的晚秋，比现在还稍晚一点，黄昏时候，我从团城他的办公室，带回来两大包的旧本《红楼梦》，其中有从山西新得的乾隆甲辰梦觉主人序本，原封未动，连这原来的标签还在上面……”1953年9月13日，俞平伯作“引言”，1957年出版了《脂砚斋红楼梦辑评》。山西省红学会副会长张志坚笑称：1953年，甲辰本是坐了末班车走到俞平伯的面前，可谓历史的一次神奇巧合。
　　俞平伯校勘《红楼梦》用了八种本子，每一种都有个简称，甲辰本排第四，简称“晋”，《红楼梦校勘记所用本子及其简称的说明》里括注，“近在山西发现。”足见，这个发现于山西的“小四”，对研究红学意义非凡。
　　此后，60余年，一个甲子过去了，无人知晓它的来龙去脉。而红学研究起起伏伏，或被追捧或被打击，但始终长盛不衰。
　　1989年书目文献出版社出版了《甲辰本红楼梦》，冯其庸序称，甲辰本“独标《红楼梦》”，“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本子”。近年又有几家出版社出了影印本或排字本，众多研究者对甲辰本非常感兴趣。

山右与《红楼梦》的渊源

　　在红学界，景梅九的《石头记真谛》与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胡适的《红楼梦考证》、俞平伯的《红楼梦辨》，历来被推为开中国红学研究先河的专著。
　　景梅九，山西运城人，辛亥革命的元老之一，曾任山西军政部部长等职。在文字训诂方面的造诣，使他享有“南章(太炎)北景”的盛誉。
　　景梅九与张瑞玑关系非同一般。在《张瑞玑诗文集》当中，有两首诗写到景梅九。一首《喜景梅九杜仲南旋留饮》，另一首《怀景梅九六首时梅九由西安被逮入都》。1911年，在友人张瑞玑的支持下，景梅九在北京创办《国风日报》。1934年，景梅九专著《石头记真谛》由西京出版社出版。
　　胡适1927年发现的“海内最古手抄本”——甲戌本，在第一回眉批中有“棠村为《风月宝鉴》作序”，但早期发现的数种手抄本中均没有摘录此批。甲辰本第一回中有“双行小字批”，“棠村为《风月宝鉴》作序”。住在“蒲东寺”侧、被清朝诗坛领袖——王渔洋誉为“有史以来第四仙才”的蒲州诗人吴雯，在《莲洋集》中有五首诗写给“棠村”。康熙四十六年山西《平阳府志》的修订者、《桃花扇》作者孔尚任，将“棠村”的文章摘入此志。
　　《红楼梦》手抄本四次涉及《长生殿》，有研究者在《长生殿》作者洪升的《年谱》中发现，“棠村”是《长生殿》的出台主持人；康熙甲申四十三年，洪升从江宁织造府演罢《长生殿》出来回家路上落水亡故后，曹寅付梓修订《长生殿》，是曹寅在该剧本的《例言》中标出“棠村（梁清标）相国”对该剧本的评价。与《长生殿》作者洪升有“南洪北孔”之称谓的孔尚任，罢官后的第七年，即康熙四十五年秋天，专程到“长生殿剧出台主持人”棠村梁清标故里居住半年之久，并在《长留集》中留下《借书在真定作》。
　　还有，清初进士洪洞人贾凫西在《澹圃恒言》中留下了他坐在孔尚任家院子里的诗作：“沂水流墙外，峄山落座中。幽怀殊不倦，黄鸟弄深丛。”蒲州诗人吴雯《莲洋集》指出“峄山发祥瑞”、“明明此意在邹鲁”指引着山西研究者，本世纪初，在离孔尚任故里很近的山东峄山南华道观前发现了清朝雍正三年“宝玉”石刻。
　　《红楼梦》与山西，不能说缘分不深。且不说书中多次提及山西，女娲庙、蒲东寺、关羽观春秋等，就是研究方面也是硕果累累。上世纪80年代，大同因曾是曹寅祖上建功立业之地，率先成立了红学会；山西大学国学院积极响应，成立山西高校红学研究会，其研究成果崭露头角。姚奠中弟子，中国红学会理事梁归智的毕业论文《石头记探佚》，开启了红学“探轶学”。当时就读于北京大学的孟庆春痴恋《红楼梦》，文章相继发表于《红楼梦研究辑刊》等报刊杂志。还有一些外地的山西籍红学研究者，如二月河、邓云乡、刘世德；山西朔州人，现任中国红学会副会长、天津红学会会长赵建忠教授研究成果斐然。
　　近年来，张志坚探究甲戌本眉批中“棠村”为何许人，2008年出版《另说红楼》；2010年大同张义春出版《红学那些人》，历数胡适之后当代中国红学研究者51人；2012年张志坚发现甲戌本《凡例》和红楼梦文本中深埋“关键历史信息点”的奥秘，出版《红楼梦真相揭秘》，成立运城红楼梦研究会；2013年岚县李雪芹完成《红楼梦》续作《佚红楼梦》30回……作家王西兰研究《红楼梦》中三晋方言，刘纪昌专注《红楼梦》诗词文本研究……2015年10月，张志坚《另解红楼梦》出版，并在京召开首发式。
　　2016年中秋前后，在省委宣传部支持下，山西省红楼梦学会成立，隶属三晋文化研究会。吸引了一群痴迷于《红楼梦》的人，通过QQ群、微信群等平台，进行更便捷紧密的交流和讨论。

甲辰本在谁园藏了24年

　　这个从山西发现的《红楼梦》甲辰本，在卫洪平探究之后，得出甲辰本的收藏者是清末民初的政治人物、诗人、藏书家张瑞玑。其时，他正在为同乡先贤张瑞玑编写年谱。2018年，《张瑞玑先生年谱简编》曾在《映像》杂志连载。
　　张瑞玑，乃民国名流。字衡玉，山西洪洞人氏。进士出身，在清政府军机处供过职，曾在陕西韩城、兴平、临潼、长安等县任知县。早期同盟会员，辛亥革命后回到山西，成为首任山西财政司长，旋被任命署山西民政长（辞未就），民国2年当选第一届国会参议院议员。
　　张瑞玑好藏书，1923年在故乡赵城建“谁园”，并修建了藏书楼，有“谁园五万卷藏书楼”之说。三晋大儒、藏书家郭象升在其《太原市上购书歌》中写道：赵城张五（张在族兄弟中行五）我畏友，书海一钓连六鳌。薛愈编著《山西藏书家传略》中有张瑞玑的传记文章。
　　1928年，张瑞玑病逝，享年56岁。章太炎为其亲撰墓表。上海报纸刊发消息《国民党学者张瑞玑逝世》，称其“民党才子”、“北方学者之宗焉”。
　　1952年，其子张小衡通过时任山西省政府副主席的同乡王世英，将谁园藏书悉数捐献国家。这批十万卷的珍贵古籍中，不乏孤本、精品，后被拉回太原，由山西省图书博物馆收藏，年末，整理完毕，编有《谁园书目》。据山西省图书馆赵玲玲文章记载，张瑞玑藏书善本书中,有宋本《道德经》一函二册二卷,《庄子》三函二十三册十卷,《列子》一函八册八卷以及广胜寺经卷。还有一部抄本《红楼梦》四十册八十回,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和学术研究价值。“这部抄本《红楼梦》由当时的一位副省长带往北京，现藏于何处,无法考证。”此处所说副省长，经查证，应当就是分管文教的王世英。
　　另有一份资料可以印证。1957年初，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王瑶来山西视察文教工作，对部分大、中学校和文化单位的图书管理及利用情况提出意见。其中写道：“1954年赵城某氏捐献藏书，其《红楼梦》已在京，很有价值。”王瑶是山西平遥人，在学界很有影响力，可以猜想王世英将《红楼梦》抄本带往北京后，请王瑶过目，辗转送到中央文化部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局长郑振铎手中。文中，“赵城某氏”应是张瑞玑，而“1954年”应是1953年。这个有俞平伯的记录为证。
　　据专家考证，甲辰本曾在谁园藏书楼收藏了24年。近些年来，这座山西现存中西合璧、规模最大的民国私家藏书楼得到保护维修，已成为一个旅游景点，并已申报省级重点文保单位。

本报记者周俊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