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仪征周边古迹之和县霸王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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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算不上探访，因为霸王祠是个有人管的景区，不是田野考古，所以只能算是参观。和县属于安徽省马鞍山市，紧邻南京江浦，和县乌江镇的霸王祠与仪征的公路里程仅100公里。2013年10月26日，笔者利用双休日，自驾去和县乌江镇参观一下霸王祠。


霸王祠是AAA级景点，游人不多，门票15元。大门做得比较宽，两座麻石贴面的汉阙门柱，进得门来是个甬道，两边有站牌简介，其中一牌写到：霸王祠欢迎您，旁边是王安石的《叠题乌江亭》诗：

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
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大门】 【欢迎牌】
我们没有直接去享殿，在里面先绕一圈再说。景区面积蛮大的，核心部分绿化做得不错，边皮部分游人不至，就简单些，壳树和傩傩藤随意长。在前往碑廊的途中看到一通石碑，是毛主席手书杜牧《题乌江亭》诗：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毛主席手书碑】

这两首诗堪称惋惜项羽姊妹篇，杜牧说，要是项羽肯屈尊回江东重起炉灶，还有翻盘的机会；王安石说，项羽已失去了号召力，即使他再回江东，也未必有人愿意再跟着他干。

古往今来吟咏项羽的诗词太多，所以景区的碑廊内容很丰富，若不是时间有限，花半天时间挨个儿读碑，也是雅事一件。碑廊做得还不错，有供奉项羽半身铜像雕塑的亭子，核心部分还有水池，小园林风格。那么多的项羽诗，笔者最欣赏李清照的《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样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可与文天祥正气歌媲美，与其说李清照在赞美和拔高项羽，不如说是她自己亲历靖康国耻的呐喊，时代呼唤英雄，民族需要英雄，一位女子有这样的胸襟，千古一人。
【碑廊】

不远处还有个钟亭，里面一口大钟，有范曾题“霸王祠”字样，据说要敲钟最好是31下，以纪念项羽活了31岁。
【钟亭】

景区里还有“抛首石”、“乌江亭”、“三圆井”、“驻马河”、“相依树”等景点，都有些与项羽相关的说头，笔者觉得虽然牵强，但可增加游兴，未尝不可。

景点的主题，当然是霸王祠，这是祭祀项羽的祠庙，也是项羽坟墓的所在。此处唤作凤凰山，其实也就十几米高的土墩子，大概五十级台阶，拾阶而上，来到享殿，门前有一对石狮，墙上嵌有“全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安徽省人民政府 一九八七年七月三日公布 和县人民政府立”字样的黑色大理石碑，正楣有砖雕匾曰“西楚霸王灵祠”。从享殿门口回望阶下，有沃野千里、心旷神怡之感。享殿是供奉灵位、祭祀亡灵的大殿，又称正殿，内有项羽全身雕塑像一尊，两侧有古今名人题咏诗词楹联等。
【霸王祠省保碑】

享殿后面是神路，有文、武、虎、狮石刻四对，墓台有白石栏杆，中间有水泥圆形墓冢，墓前黑色大理石石碑，有“西楚霸王衣冠冢”篆体字。墓旁还有通往地下墓室的台阶，入口有“墓道”字样，据说里面还有个古代棺材，笔者腿不太好，没有下去。
【神路】 【墓道】

项羽是宿迁人，2014年7月25日，笔者出席新浪微博在宿迁举办的“中国政务微博高层论坛”，有幸参观“项王故里”，这是国家AAAA级景区、江苏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楚汉风格宫殿建筑群，门前一尊项羽骑马的巨大雕塑，内有项羽手植槐、项氏宗祠、梧桐巷传统街区等景点，还有楚风宫廷舞蹈表演。
【宿迁项王故里景区】

司马迁《史记》的人物传记有本纪、世家、列传之分，本纪记载帝王，如秦始皇本纪；世家记载王侯，如越王勾践世家；列传记载人臣，如伍子胥列传。项羽是列入本纪的唯一不是帝王的人，将西楚霸王与帝王同等，可见司马迁也是很敬重项羽的。

按照上述思路，笔者这篇文章，原本是要写“帝王过仪征之西楚霸王项羽”，依据是刘文淇《项羽都江都考》、阮元的序、县志上关于胥浦霸王城的记载、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印志华队长的考古报告等。但仔细研究分析，项羽虽然曾将江都定为都城，汉代江都城也可以考证到仪征新城附近，但并没有确凿证据说他曾在江都工作生活战斗过。所以改写成《探访仪征周边古迹之和县霸王祠》了，并插播一小段宿迁项王故里。

项羽（前232-前202），本名项籍，字羽，泗水下相（今江苏宿迁市宿城区）人，楚国名将项燕之孙，跟随叔父项梁在吴中起义反秦。在巨鹿之战中破釜沉舟一举击破秦军主力，确立了霸主地位，秦朝灭亡后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在与汉王刘邦争夺天下的楚汉战争中失败。前202年，项羽被围垓下，突围到乌江，自刎而死。

司马迁妙笔生花，围绕项羽而诞生的成语有：作壁上观、破釜沉舟、鸿门宴、锦衣夜行、沐猴而冠、四面楚歌、霸王别姬等。如今大家娱乐的中国象棋，中间的“楚河汉界”就是从项羽与刘邦谈判划界的鸿沟而来。1949年，蒋介石企图以长江为鸿沟“划江而治”，毛主席诗曰：“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一鼓作气打过长江，活脱脱现代版的楚汉战争。

项羽与仪征有什么关系呢？有四条线索。

1、县志卷七舆地志附录：“黄巢寨，在县西十里胥浦南。巢乱江淮时，筑垒屯兵于其地，状方若城，俗呼‘霸王城’是也。今耕者往往得箭簇，铁盘如牢盆状，盖巢军中器也。

县志记载，仪征胥浦有个黄巢寨，笔者在《帝王过仪征之大齐皇帝黄巢》一文中论证过，黄巢于广明元年（880）从广州北上，一路攻城略地，在采石渡江后进攻扬州，占领六合、天长，进犯扬子，高骈闭门不战，这个时期，黄巢在仪征的胥浦驻军是完全有可能的。驻军的地方得名黄巢寨。有意思的是，这地方还有一个名字，俗呼“霸王城”。

2、根据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印志华队长《仪征历史寻踪——舆县》（《仪征文博》2015年第二期）一文介绍，胥浦确实有个当地群众称作“霸王城”的地方，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仪征化纤落户胥浦，印志华曾参加过开工之前对化纤工地诸多古迹的考古调查，霸王城位于胥浦河以西、老宁扬公路以南的蜀冈之上（笔者对照，应为今香缇丽舍小区所在地）。城址呈长方形，步测边长约700米，周长约3000米，四周尚存坍塌的土墙，坍宽在10~30米之间，残高不足2米。墙内地势较为平坦，曾采集到一些汉代釉陶器和灰陶器残件，还有较为完整的汉代瓦当等遗物。

该文还指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仪征化纤建厂施工过程中，在霸王城以西、以南区域内，发现数以百计的西汉中晚期至南北朝时期的木椁墓、砖室墓和土坑墓。而仪征博物馆也在霸王城北侧发现过一批汉代墓葬。尤为重要的是，1982年8月，在胥浦佐安大队姜村生产队，发掘了一座汉平帝元始五年（5）、墓主人名为朱凌的夫妇合葬木椁墓，在出土文物中清理出一册“先令券书”竹简计16枚，从这份遗嘱中涉及的基层职官和地名信息分析，印志华认为，霸王城应为汉代舆县县城。

3、刘文淇（1789-1854），字孟瞻，清代仪征学者，笔者最重要的工具书《道光重修仪征县志》，就是刘文淇、张安保总纂，阮元鉴定的。道光八年（1828），已经四十岁的刘文淇与刘宝楠、梅植之、包慎言、柳兴恩、陈立同赴金陵参加乡试皆未中式。回程游镇江金焦二山时，他们相约每人各治一经，刘文淇选择研究《春秋左氏传》，从此《左传》研究成了刘氏家学，儿子刘毓崧、孙子刘寿曾、曾孙刘师培，四代人共同努力，终成《左传旧注疏证》。

刘文淇的研究成果丰硕，在倾心考证《左传》的同时，刘文淇还撰写了不少著作，如《楚汉诸侯疆域志》《艺记》《读书随笔》《青溪旧屋文集》《诗集》等。仪征大儒阮元还为他的《扬州水道记》和《项羽都江都考》作序、跋。

在《项羽都江都考》一文中，刘文淇根据《史记•秦楚之际月表》第三格“项籍自立为西楚霸王，都江都”及高祖本纪、项羽本纪等资料，考证出秦二世二年（前208），楚怀王之孙熊心被项梁立为楚怀王，建都盱台，次年因战争形势需要迁都彭城，项羽取得巨鹿大战胜利后，西进赶走先占长安的刘邦，自立为西楚霸王，大封诸侯，尊熊心为义帝，因义帝尚在彭城，故项羽宣布以江都为国都。
汉高祖元年（前206）正月，项羽出关，命将义帝迁移到长沙郴县去，他自己则于当年四月到达彭城，始以彭城为国都。所以，项羽虽然没有到江都，但江都确实是他最先确定的国都。

阮元在给该文作跋时指出，《扬州府志•沿革建置门》有双注云：“《史记•秦楚之际月表》有项羽都彭城，一本又云都江都，考诸书无项羽都江都之事，殆传刻误。”此盖嘉庆年间修志者，见有无江都之本而致疑也。明人程正揆所刻张守节《正义》本《月表》脱去“都江都”三字。余检至此，亦为之疑，因思余家文选楼有旧本《史记》，检之，则是元中统二年连《索隐》之板，明明有“都江都”一事，为之大快……幸赖明眼人于旁行斜上蝇头细书之《月表》识别而出，而又得此霉烂蠹蚀五百余年之故纸，为之确证，所以古本之可贵如此。

阮元这段跋，指出了“都江都”三字的来之不易。好多《史记》版本上并没有这三个字，阮元家的文选楼藏书丰富，古本众多，这个元本《史记》据说是孔夫人的陪嫁，弥足珍贵。

4、刘文淇《扬州水道记》一文，对古邗沟受江口和汉代江都故城的位置有专门的考证，他援引唐代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广陵在江都县北四里，州城正直其上”、欧阳修《新唐书•地理志》“江都东十一里有雷塘”，推出唐代江都县（城）在雷塘西十一里；又根据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江都有江水祠，渠水首受江，北至射阳入湖”、“县城临江”、东汉应劭《地理风俗记》“县为一都之会，故曰江都”、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江都故城在县西南四十六里，城临江水”，推出汉代江都城位于唐代江都城西南四十六里。

现代的换算，一里等于500米，但是古代一里与现代500米有些差距，周秦时约为415米，光绪时是576米，如果用今天的尺度，扬州西南四十六里（23公里）是仪征的新城。

笔者对上述四条线索的解读是：位于仪征胥浦这处唐代黄巢驻扎的地方（黄巢寨），是秦汉之际的“霸王城”遗址。义帝元年即汉高祖元年（前206），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将江都立为国都，霸王城疑为同期所建，汉朝时做了舆县县城。霸王城与江都故城不是同一个地方，两地相距10公里，都在今仪征境内。舆县和江都县是以胥浦河为界的，舆县县城在霸王城，胥浦河西岸；江都县城是运河受江口，在胥浦河以东今新城镇附近。

项羽虽然曾将江都立为都城，但只是等待义帝从彭城迁走的权宜之计，四个月后他就去了彭城，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来过江都（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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