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林-下-散-人 于 2021-5-29 14:19 编辑
从匈奴去哪儿了说起
匈奴去哪儿了？爱读历史的小伙伴们常这么问。答案是清楚的，但又不是很具体。匈奴在汉帝国强力的军事打击和其内部尖锐激烈矛盾的相互作用下，漠南匈奴绝大部分内附了。退守漠北的匈奴，其部落的主体部分向西逃窜，进入了中亚和欧洲。随着岁月的流逝，内附的匈奴逐步融化在汉民族和其他草原民族中。西迁的匈奴融化在了中亚和欧洲的土著民族中。如果我们现在非要纠结于匈奴最后落脚在现在的哪个国家，现在的那个民族是当年匈奴人的后裔，这就无异于缘木求渔了。每当我们翻看这段历史，面对一页页往昔的烟云，常常油然而生出对大漠晨昏，弯刀鸣镝，羌笛胡笳的亲切与向往，我想，或许在我们的身上就带有匈奴人基因与信息记忆。现在的中国人，特别是北方人，谁也不能说你是纯种的汉族人，谁也不能保证你的血液里没有匈奴的成分。 匈奴是我国古代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它兴起于公元前三世纪，至公元一世纪才渐趋衰落乃至消亡。在大漠南北活跃了约三个世纪。在接下来的公元三至五世纪，匈奴又以其他面目在中原地区活跃了约二百年，对中国历史曾产生过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匈奴全盛时，控地东尽辽河，西至葱岭，北抵贝加尔湖，南达长城。是中国北方一个强大的游牧帝国。由于匈奴的不断南侵，中国汉朝的北方边地千里糜烂，人民生命财产遭受严重侵害与损失，威胁国家的安全与稳定。汉朝在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积累了相当的国力后，在北方广阔的战线上向匈奴发起一连串有力的反击，重创了匈奴。在漠南匈奴不得已内附后，南北匈奴间一些部族的勾连串通，漠北匈奴对汉朝边界继续不断的骚扰，仍对汉王朝构成相当的威胁。为了彻底消除隐患与威胁，东汉王朝又于公元一世纪末叶，发大兵进击漠北。北匈奴被彻底打残了，北匈奴单于率残部逃向西方，匈奴政权彻底瓦解，从此退出了漠北的历史舞台。 匈奴没有本国的历史，也没有任何资料留存，现在我们对于匈奴的了解，只能从中国的典籍记录中去寻求，无法系统地认识匈奴的历史面貌。当年北单于西逃一共带走了多少人，汉籍中并无记载。从汉军大量的俘获和匈奴部落大量的投诚情况来看，西逃的只是北匈奴主体部落中的一部分，人数不是很多。投诚的匈奴在表示臣服于汉朝后，仍然游牧于漠北草原和东天山地区。西汉末期，大量附和投诚的匈奴，在新莽政权错误的民族政策下，对中原的侵扰又不断升级。汉匈间战争不断。在东汉军队的不断打击下，大批的匈奴终于在公元90年以后退出草原，向西迁涉。 说到这里，我们不能不说一下匈奴的社会结构和国家形态。不然，我们难以完全理解草原游牧民族政权的兴替模式。匈奴作为一个游牧帝国，它和中原中央集权的农耕帝国完全不是一回事，实际上它就是一个部落联盟。蓝天白云下，浩瀚无垠的大草原上，星罗棋布地散落一个个牧团，若干的牧团又以氏族为纽带组成一个个部落。一个部落在一姓或几姓的带领下兴盛了，强大了，就会去征服其他部落。一些弱小的部落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也乐于依附强大的部落。因为游牧部落，有着太多不可预测的自然风险需要共同承担，有着太多外部和内部的敌人需要抱团应对。当然，跟着老大，他们也能从对外掠夺和对内兼并中分享一杯羹。反复的征服和依附，直至统一整个草原。匈奴各部落平时必须向单于龙庭缴纳贡赋，战时则要组织丁壮跟随单于出征。所以有正月各酋长小会于单于庭。五月大会于笼城，祭祀祖宗，天地，鬼神。八月大会于带(音)林，”课校人畜计” 。稽核各氏族部落的人口和牲畜的数字，以确定可以出征的人数和必须交纳的贡赋。至于其更多的政权运作机制，我们已无从得知。连笼城，带(音) 林的确切位置也无法考证。尽管在漫长的历史衍化中，匈奴内部各部落间也有交流融合，但这样的国家形态却一以贯之。包括后来的鲜卑，柔然，突厥，回纥，契丹直至蒙古，应该都和匈奴的国家形态和政权结构相同或者相似。匈奴国家核心是主体部落，主体部落和其他部落间的关系有的紧密，有的次紧密，有的稀松。即使主体部落中，也存在着不同的氏族。他们在大目标一致的同时。又都有各自生存发展的利益和诉求。这样的国家形态和政权结构，决定了他们遭遇强劲的对手，主体部落遭到沉重打击和严重削弱时，其他部落便会摆脱主体部落的控制，谋求新的出路。匈奴的主体部落在遭遇重击狼狈西逃后，大量的北匈奴人并没有离开漠北草原。草原上的游牧王朝覆灭了，并不是说草原清空了。一大部分经过战争而伤残了部落，仍然生活在这片草原上，舔舐着自已的伤口，生息恢复。当新的大大小小的草原霸主出现后，他们又成为新的草原国家的一部分。这些大大小小的草原国家，互相征伐，兼并，交融，上演着一幕幕重复的剧本。而当鲜卑这个强势的深林草原游牧民族东来以后，中国北方草原，匈奴故地又尽入鲜卑的版图。 汉末的动乱，使得北方游牧民族大量内迁，今甘肃，宁夏，陕西，山西，河北的北部或大部，都是内迁的游牧民族的地盘。魏晋嬗代不久，由于晋王朝的先天不足导致八王之乱，大半个中国陷入血雨腥风之中，匈奴换了个马甲，又给中国添乱来了。内迁的匈奴，先后在山西和陕西建立了汉－－前赵政权。卢水胡匈奴在河西走廊一带建立了北凉政权。铁弗匈奴在陕北一带建立了大夏政权。他们和鲜卑，羯，氐，羌一起，把中国拖入了灾难的深渊。这一乱乱了中国二百年。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最动荡，最惨绝人寰的五胡十六国时期。 经过两个世纪的碰撞，交流，融合，内迁的游牧民族却在动乱中把自己给弄没了，他们逐步地消融在了汉民族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崭新的中原王朝隋朝又巍然屹立在华夏大地上。 我们现在回望历史，二百年只是一瞬间，但处在那个进程中，会是如何的痛苦，艰难。在这二百年中，不是没有以一统天下为已任的雄才大略的君主豪杰。当年前秦的大帝符坚曾雄心勃勃地想统一华夏，但淝水一战使他的梦想彻底破灭。他那支部落联军基本无法统一指挥调度，哪堪担负统一大业。一旦战败，便即刻作鸟兽散，国家陷入分崩离析的状态。北魏孝文帝拓拔宏文功武略堪称一流，在统一了华北以后意图从平城迁都洛阳，却遭到了巨大的阻力。他利用鲜卑贵族不愿南伐的心理，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到洛阳后，他声言继续南下，吓得群臣跪在马前劝阻。他便就坡下驴，宣布定都洛阳。连迁都洛阳都不愿意的部落豪酋们，又哪有南伐统一的志向呢。中国二百年的动乱，为何会由隋朝来实现国家的统一？封建统治者常会用天命来解释这个问题。实际上，尽管促使当时中国逐步走向统一的因素很多，但其中最主要，最深层的因素还是文化认同。是游牧民族完全汉化的结果。而民族同化的过程不是一朝一夕的，二百年时间对五胡的消化，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当胡人们特别是胡人的豪酋家族逐步深入地熟悉儒家经典，这个中国封建社会主体意识形态。他们的思维方式，价值取向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用现今时髦的话说，他们的三观和汉族人逐步趋同了，从而构建起了和汉族人一样的文化心理结构，英雄人物应运而生，国家的统一也就水到渠成了。 也许有人会说，汉末的三国鼎立，它们都有相同的文化背景，不是也分裂战乱了几十年？认真来说，这就涉及到战争性质问题，三国间的战争和五胡十六国战乱有着根本性的区别。三国时期，魏，蜀，吴三家都认为自已是天命所归，是真命天子，自己最有资格最有理由统一天下。他们间的相互征伐，理论上说都是统一战争。都是在中国主体意识形态儒学价值观框架下进行的，他们都认为自已是” 王师” ，打的都是吊民伐罪的旗号。而五胡十六国时期则不然，游牧民族间的互相争战，纯粹是为了自身的生存，是为了掠夺更多的土地，人口，财货。是为了攫取更多的生活资料。他们的”三观”和我们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这样的战争表现得十分的残酷而毫无理性。叛服无常，诛求无尽。五胡象一群群的豺狼在华北大地上逡巡，撕咬，惨绝人寰。让这样一群人回归理性，接受中原农耕民族的主体价值观－－孔孟之道，自然是一件艰难的事。这就是晋以后的动荡为什么延续了二百年才终得统一，归于华夏正统的原因。在网络上，我们曾听到一些小同学们常慨叹”涯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 ，其实不然。要说”无中国” ，从五胡十六国时期就”无中国”了，中国不都还在吗？在这里，我们不能不惊叹于中华文化强大的韧性，儒家学说确是中国几干年封建社会赖以延续的根基，是支撑封建帝国大厦的坚固框架。 历代的封建统治者很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今天被世人诟病得很厉害的高考录取向边远地区倾斜的政策，其实在封建社会的科举考试中一直在实行。当时举人，进士的录取名额对一些经济文化不发达的边远地区是有保证的。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鼓励边远地区的人读圣贤书，用封建社会正统的意识形态来规范他们的思想和行为，以实施对边远地区有效的统治，防止发生和中央政府离心离德的倾向而损害国家的统一。当然，我们今天的高考录取向边远地区倾斜，更多地是出于为边远地区培养人才，促进经济发展的考虑。以经济的发展来增强国家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至于高考录取向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倾斜出于何种意图，就不是我等可妄议的了。 儒学以其实践理性精神的光芒，驱散了上古怪力乱神的蒙昧的迷雾，开创了中国二千多年封建文化。延续了源远流长的灿烂的中华古代文明。然而，近代以来，在西方的工业革命之后，西风东渐，儒学文化遭遇到了西方文化的前所未有的挑战。五四新文化运动更是对儒学文化进行了全盘的否定，新文化运动的旗手鲁迅将孔孟之道斥之为吃人的理论。从此，中国思想界接受了西方各式各样的主义，并有一批仁人志士为这些主义献身，以期改造中国社会和改造世界。对礼崩乐坏的中国社会如何进行重构，一个多世纪以来，我们并没有找到灵丹妙药。这使我们的一些人又把眼睛盯在了传统儒学上。有些一知半解或别有用心的人认为，传统儒学中那些对社会行为规范的论述也适用于当今社会，所以提倡学国学，读孔孟。时不时地引两句古训，孔子曰，孟子云来唬弄大众。一些民间培训机构也赶这个时髦，让小孩子穿汉服，读什么三字经，弟子规。看了让人作呕。这标准地叫封建文化的沉渣泛起。传统的儒家学说是封建意识形态，它是封建社会经济基础的反映，它创造过辉煌，但它不能重续辉煌。儒家学说里没有科学，没有民主，没有自由，没有法治。它和社会主义价值观是完全相悖的。当今社会的经济政治基础已完全不同于封建时代。民智的开化，科技的进步，经济的繁荣推动了中国社会的高速发展。全球一体化，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趋势势不可挡。一些人祭起晚清洋务派”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的幡旗，意图用传统儒学来重构当今的社会政治秩序。这是对时代潮流的一个反动。在这里我还想说一句闲话，弄明白了孔孟之道的大概，就知道为什么我们在海外创办的以孔子命名的教育机构那么不受人待见了。 是的，传统儒学中的一些概念和范畴，己经深度民俗化，己成为我们老百姓日常生活行为的规范，但我们不要忘了，这些概念和范畴虽然是孔子从人心人性出发所提炼出来的，但它仍是儒学大框架下的叙述，它仍不能脱离其特殊的语境。从根本上来说，这样一些对社会，个人行为的规范，还是为其封建政治制度服务的，是儒家学说的基础性的环节。我们如何指望用它来调整当今社会的若干关系呢？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用几片尚活着的树叶去救活已枯死的树干，而是要把树叶移植到有生命力的树干上，让树叶更加鲜亮。这需要大思想家，大理论家有新的论述。 而现在提倡学习传统儒学的一些文化人，他们往往借助一些儒学的概念来进行宣传，结果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他们提倡礼，却只限于礼貌，礼节，却有意无意地忽略礼即礼制，是政治制度。礼仪有着高度的政治含义。礼仪是为制度服务的，礼仪也是制度的组成部分。我们现在所提倡的一些礼仪，已和儒学的礼仪制度毫无关系，只是把一些对社会个体的要求和规范借壳上市罢了。除了礼，还有我们常挂在嘴上的“义”字。”义” 和”仪” 有关，乃古代巫术礼仪中之合宜的理则，规矩。后理性化为礼的具体言语，举止形式。再抽象化为合宜，适度，理则，正义等范畴。就个体说，义是我们行为的准则，规范，义务，责任。”义”是儒学的道德伦理的最高范畴，义是调整封建社会人与人关系的基本准则。但“义”和仪征的“仪”无关，仪征的“仪”是人的仪容的意思。我们千万不可望文生义，而闹出什么笑话来。 匈奴来了，匈奴又消失了，我们惊叹于中国传统儒学强大的消化统合能力。 尽管我们巳进入现代社会，但我们仍然承继了传统文化的强大基因。任谁想对这种基因进行颜色革命都是非常困难的。 一百年前，匈奴又来了，不是来自辽阔的草原，而是来自比草原更加辽阔的大海。不是铁马弯弓，也不是坚船利炮，而是比我们传统儒学更为现代的价值观。 文化的碰撞，交流，融合，将带给我们怎样一个新的国度，只能交给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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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0-10-18 1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