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七）

叶落知秋110

                          往事如烟：
              -----（七）我 的 1 9 7 7
        
         1975年9月27日，我来到矿区东头一个叫龙头山上名曰林牧场的知青农场，懵懵懂懂已度过了两个年头，时间跨入了1977年，尽管1976国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但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的小知青而言，并没有多少感觉。只是按照当时的政策，下乡满两年可以推荐上学、当兵、可以参加招工了，这可是谁都心知肚明的，有办法的人开始蠢蠢欲动，没办法的人也很自然有了自己的想法。跟我合睡一张铺的有志青年缪帅哥早就捧起了高等数学，其他不少知青也陆续拿起了书本。我心里一直是空落落的，一个到仪征没几年外乡人，父亲只是人武部机关的一个普通干部，哪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脉关系呢！上学，这样的名额少之又少，我绝无一点非分之想，当兵应该还行，可后来有年龄限制，必须是五八年之前出身的，我五七年十一月份的，也没办法把年龄改回去。思来想去，唯有等招工，慢慢熬呗，今年不行就明年，所以，依旧是每天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混日子！转眼之间上半年就要结束了，具体记不清啥时间了，我的一知青好友唐兄的父亲在仪征中学工作，春江水暖鸭先知，老先生已经从教育这个渠道嗅到了春风扑面，他带信给儿子，说马上要恢复高考招生制度了，你们要抓紧时间看看书。听到这个消息，对我有点触动，自我感觉上学时成绩还说的过去。一次放假回家，我就把自己的中学教材翻出来，我手上仅有的也就是我的文革中初高中的教材。你别说，平时不重视，不知道，虽说丢了两年了，可现在一用心，感觉特通透，一本书翻翻实在是没什么深文大意的，一点没有生涩难懂的感觉。于是我就把书整理整理，用黄挎包带了几本到农场去。每天白天劳动，晚上还天天和往日一样各种嘻笑打闹。我一向做事比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绝不敢大张旗鼓，虚张声势。所以，每天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无心无肺漫不经心的混日子的样子！好在这之前我搬到了原来大宿舍隔壁的工具间住了，晚上十点以后，大家玩累了，准备休息了，我一个人有个小小的空间，可以有两个小时左右的看书时间。具体记不清隔了多久，终于确切了恢复高考的政策，我立马随大流积极的报了名。这时才真正沉下心来复习。我自我感觉语文功底相对好些，语文基本不看，把数理化分分类，方法很简单，一本本教材过堂，书后习题一道道题目做一遍。那时，年轻啊！感觉精力特别好，效果非常不错，一本教材几天就看完了。
     转眼到了初考的时候，整整十年没有高考，一下子可以不受限制，自由报名就可以考试，可想而知唤醒了多少人的大学梦想！也许是江苏考生太多，所以确定先初考后复试，初考只是一个初步的筛选，难度不是很大，就考两门。上午考数学，下午考政治语文一张卷子。考试地点就在当地的矿区中学。上午考数学，拿到卷子，我一看大多数都是基础题，做起来很得心应手，除了最后一道数学题我一点都不会，其他题目真的没感到太大的难度。我恰巧坐在第一排，记得一个三十多岁年轻的监考老师，穿着黄军装，时常站到我面前，看我答题，似乎很是赞许。前面的题目几乎没花费我多少时间，一路过关斩将，可面对着最后一题，我却怎么也不知道咋做，这道题12分，我急得五爪抓心。我们上中学的最后一年，搞教育改革，以四个“面向”为教育宗旨，考试一向非常简单，几乎从来没碰到过不会做的题目，一直到结束的铃声响了，我无可奈何的交了卷，一道题目十二分全没了，以为考试是完了。出了考场，大家一起往山上走，大伙儿都围着农场几个高手，互相对答案。
    我是那最不起眼的，默默地跟在大伙儿后面，一句话都不敢插嘴，只是用心的听着，听着听着，我心里突然非常开心，原来，他们大多数人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强大，除了最后一道题大伙儿基本上都没做出来，其他的错的似乎都比我还要多！心里一阵窃喜。别人问到我，我只是打哈哈的说，我怎能跟你们比，我才看了几天书，我是陪公子读书，闹着玩的啊！下午政治语文是一张卷子，我一向以为这是我的强项，拿到卷子三下五除二，几乎是非常流畅的，没有一点耽搁停顿，记得最后一项作文，题目好像是“红与专”，非常熟悉的文革论题，传统项目！在学校时，好歹一直是班上的通讯报道员，高中还做了两年团支部书记，也算是有点积累。一气呵成，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一个多小时就搞定。我一看时间还早，竟然提前半个小时交了卷。那时，我已经在山上知青食堂做伙夫，此刻，四点多钟，正好赶到食堂忙晚饭，我一个人一溜烟小跑就回到山上，直接到食堂忙蒸晚饭，有食堂知青同事奇怪，问我，你不是考试去了吗？咋没去？我说去了，做不出来了，提前把卷子交了，还是回来做好本职工作，做好我的伙头军吧！大伙儿竟然都信了。其实，我一边做饭，一边心里偷着乐，我非常自信，这次我肯定能通过初考！于是，在考完试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偷偷的跑回仪征，到鼓楼照相馆拍了一张一寸的照片，因为我知道，复试时肯定需要。
    记不清隔了多长时间，复试的通知下来了，不出我之所料，我如愿以偿进入了第二轮（据我的好友金大师从偶然的渠道听闻，我的初考分数真的挺不错的）。正式报名，需要一寸照片，哈哈，我的先见之明。那一年，报名就可以填志愿，对着那厚厚的招生简章，我想随便抓到一个学校、专业都行啊！那时候，填志愿，也就自己作主，家里大人根本就不问，也许压根就没想过能考上。我就一个想法，哪个学校机会多点呢？我就自己选了三个，自认为别人不感兴趣的学校，一个是淮南煤炭学院，一个是北方一个地质学院，还有一个近点的，上海纺织学院。呵呵，头脑简单吧，（想不到若干年后，我真的去学习了两年纺织专业），其实，现在看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哪个学校对我而言，都是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
    一天，我看到身边有的知青不知道啥原因已经回家复习了，于是我也兴致勃勃到场部找到农场的罗场长，因为离复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既然我有了这个机会，我就想去努力努力，谁知道一盆冷水从头给我浇到脚，罗场长义正辞严的对我说，不可以请假，农场二百多个知青，如果大家都请假，谁来上班？只能利用业务时间自己安排复习。我气的说不出话来，其实我印象中进入复试的也没几个人，干嘛跟我讲大道理唬人！我这人貌似温和，其实是一根筋，认死理，想做的事从不轻易放弃！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怒哀乐形之于色，沉不住气，易冲动，一时气急败坏，跟罗场长大吵一架。回到宿舍，我想了再三，反正已无路可走，里外里吧！我随手写了一张请假条，理直气壮慷慨陈词：响应国家号召，站出来服从国家挑选是每个青年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我别无选择！我把假条扔到场部办公室，义无反顾的背起自己的黄挎包就下山了，当时我虽没有泪流满面，但我的心里非常难受，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怆，更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凄凉………跟领导也彻底闹翻了，这个地方，我回不来了。
    回到仪征家里，开始第二轮复习，我的复习太没有深度了，只是把我看过的教材重头再来一遍，没有任何其他辅助读本，更别谈有老师可咨询讨教了。非常幸运的是，我的母校仪征中学为了帮助社会考生复习，利用晚上办了个高考辅导班，我的老同学好朋友高老弟给我带来了这个好消息，并约我一起报名参加。这对于我来说，真乃天降祥云，雪中送炭！我和高老弟一起到学校报了名，记得当时还碰到我初中时的语文代课王老师，当年他是一老知青，写一手好诗，一向对我的作文挺赏识，他对我说，你报文科吧，可我当时不乐意，也许是那时五四文学看多了，潜意识中对实业救国颇有志向，觉得文科太空，没啥用，坚持报了理科。于是，每天晚上，我和高老弟两人骑着自行车，穿着军大衣一路同行，风雨无阻到仪征中学参加复习。记得任教的都是当年我的老师，也是仪征中学真正的一代名师：语文邱怀仁，数学郑国瑛、沈其勋，化学王孝乾，物理任多声。那个辅导班受益匪浅，如枯木逢春，如沐阳光雨露！但同时随着复习内容的加深，特别是融入到高手之中，我才真正感受到我和大家的巨大差距，我的基础知识和功底和大家相差不是一点点！我的自信心似乎在慢慢的被蚕食、分化、摧毁………可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走，我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别管他，只要尽力就好！复试好像是在十二月十号？记不清楚了！地点就在仪征中学，我曾经的母校！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妈妈大早为我炒了一碗蛋炒饭。头天晚上实在是有点紧张，感觉觉没睡好，有点头晕晕的。爸爸出差去了，妈妈看我吃完早饭也上班去了。上午考数学，是我最弱的短项，听天由命吧！看看七点半了！因为我对自己缺乏信心，所以，自己定下了自己的考试时间安排，考试前准时踏着铃声进场，绝不早到。每场考试不管考的如何，绝不跟别人对答案，提前五分钟左右交卷，避免和熟人见面，问东问西的，我心态不够强大，会影响我的心情。所以看看还有半个小时，够我从家里跑到学校的。谁知道刚出人武部大门，就看到前面围成一团，我的比我小十一岁弟弟在路边和同一大院的一小朋友打架，恰巧，人武部值班室一值班干部看到了，也许，他认识那个小朋友，明显的在拉偏架，看到弟弟被人欺负，二十岁的年龄，正是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哪能沉得住气，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抓住那个当兵的衣襟，马上就纠缠在一起了，谁都不肯放手！瞬间又围聚了很多人，此刻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我，急忙跑到鼓楼商场，把我母亲叫过来了，我妈一看就急了，马上就考试了，你咋还在这儿呢？我妈来了，我手一松，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跑到考场门口，监考老师一看，整整迟到十五分钟，按照规定，超过十五分钟就取消考试资格了，老师高抬贵手，让我进了考场。考试正在进行中，大家都在争分夺秒，没人关注我。我坐到座位上，翻开试卷，快速的扫描了一下卷子，因为晚上没休息好，头晕闹胀的，加上刚才又莫名其妙打了一架，更主要的是我就那八折货水平，拿到卷子一瞬间，我就呆掉了，题目一个都不熟悉，好像都看不懂，目瞪口呆！我迅速的稳定一下情绪，集中精力从第一题开始看起，这时候，头脑开始清醒了一些。第一大题含十二道小题目，都是基础题，我慢慢有点头绪了，一会儿功夫，这个题目我拿下了，应该没太大的问题。从第二题到第七题，都是大题目，我是真的一题也做不出来了，或者说做不完整，反正是真的不会做，都是连猜带蒙。看着桌上的上海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回天无力，希望已经破灭。我一咬牙，站起身把卷子交了。大家还在答卷，我迟到早走，一看就是打酱油的。出了考场，我一路跑回家，妈妈已经到家，正在给我弄中饭，一瞬间，我都觉得，我对不起早上那碗蛋炒饭。下午好像是考语文，我依旧踏着铃声走进考场，语文远比数学要轻松的多，会与不会，我都能把答案写满吧！尤其那篇作文，好像也是议论文，我写得慷慨激昂，热情洋溢！至今我依稀还记得文章的结尾我斗胆引用了伟人的两句气势恢宏的经典名言：我们的目标一定要实现，我们的目标一定能够实现！哈哈，是不是自信心满满的！果然是：人倒精神不倒，向前倒绝不向后倒！反正语文考下来，感觉似乎好了些，远没有上午考数学时那么心灰意冷、失落无助。第二天上午考理化，感觉也还正常吧，下午政治，那是听奶奶赏锅巴，答题谁都会，得分，老师看着给吧！四场考下来，感觉上是一场比一场好，我估摸一下，数学最惨，顶多三十分，其他心里没数，因为缺乏自信，我也懒得跟别人对答案，都不愿意去看报上公布的标准答案，虽说其他科目感觉不会太差，但总的来说，应该是彻底没戏了，呜呼，我的大学梦破灭了。
    考完试，第二天，我就硬着头皮，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回到农场上班了，扣了我一个月的工资（记得那时每月21元钱，十元发饭菜票，余下的是零用钱。好像饭菜票发给我了，现金全扣了，算是给我留一口饭吃）把我又重新分到了蔬菜班劳动。日子又回到原先那个轨道上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左右吧，一天下午，我们正在田里翻菜地，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从山下带来了好消息，说是高考的结果出来了，有我参加体检呢！我一听喜出望外，热血沸腾，把大锹往地上一扔，宿舍都没回，啥都不带了，直往山下汽车站跑，爬上公交车就回家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文科成绩比理科好，直接把我转到文科了，分数也不高，（因为填了服从调剂）把我大学转中师了，也就是直接转录到师范文科了。
    拿到扬州师范录取通知书后，所有我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劝我，别去了，好好准备一年，以你的成绩，明年会考一个不错的大学的。唯独我的家人说，算了吧，我们家祖上就没一个先生，当老师挺好的，冬天不要淋雨，夏天不要晒太阳，况且眼下也不要再求人了！我呢，犹豫了好久，没有眼界，没有视野，看不到远方！终究抵不住现实的残酷（农场也呆不下去了），不想给家人太多的负担，还是先顾上眼前吧，明年太久远，算了吧！
    就这样，两年后我走上了教育岗位，教师成了我终身的职业！为了能跟得上对得起这个职业，我总是不停的在进修学习，为了调进城里的学校，我参加成人高考，到无锡教育学院脱产学习了两年的纺织专业，以专业教师的身份进入工业学校。为了能胜任高中阶段教学资格，我又参加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管理本科专业的三年函授学习，调到市电大后，我又参加苏州大学的教育经济与管理的两年的研究生课程班的学习。在铜山中学走上讲台（实习），在十二圩中学耕耘五年，转战职教到市工业学校奋斗十二年，调入电大又继续执教十二年，最后到技师学院悄然落幕。一路走来，我自以为勤奋做事，从不偷奸把滑。心坦然，路坦荡，一切竟是起意于1977年夏天那个不经意间的一次发奋，一次决断，一次别无选择！学习，提升了我的学历层次，却又让我失去了原有的专业，成了大杂烩，杂酱面，啥都知道一点，啥都不通，我真的不算是一个好的教师。但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我没有愧对自己的职业，我对我教过的学生，无论是全日制的，还是成人本专科的，对我教过的每个专业、课程，无论是文化课、还是专业课程，我都是尽心尽力的。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假如，有的只是但是，随遇而安，心安理得。珍惜每个机会，尽力而为，人生就没有后悔！

jujulove1

珍惜每个机会，尽力而为，人生就没有后悔！
你是幸运的，当然也是你自己努力付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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